親兵念完最後一句,面色都有些發白。
他不會是拿錯信了吧?
他懷疑自己拿錯信,都不曾懷疑他們世子爺...要給一個女人當外室啊!
而坐在案後的北定王放下杯盞,擡手拿走此信展讀。
暗衛的信上字句清晰寫過來龍去脈,眼下,他的養子,在長安,給人,當,外室。
據說還是三分之一外室,那女人一口氣養了三個,他的養子是最不得寵的那個。
北定王緩緩挑眉。
反了天了?
而下一封信,便是他那不争氣的養子所寫。
骨節寬大的手掌将信封拆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手秀氣的簪花小楷,字裡行間都勾着少年人獨有的天真浪漫。
他說他對宋姑娘一見鐘情,決定做宋姑娘的外室,眼下要和另外兩個外室競争,還說一定會憑自己實力上位。
[父親!]信封之上,尤可見其之雄心壯志:[北江兒郎絕不退縮!]
北定王看見了信,就仿佛看見了一個蠢貨在他面前跳舞,給他看笑了。
“不必帶他走。”北定王擡手放信于案上,冷淡的眉眼中帶着幾分譏诮,道:“本王實在是,很久沒見過這樣的樂子。”
回頭他便将此信燒給長兄,叫他長兄知道,什麼叫爛泥扶不上牆。
親兵應聲而下。
而北定王将那封信放置到案旁片刻後,又将信拿起,反複看了半晌。
這信初見時覺得可笑,現在細細看來,更可笑了,笑着笑着,北定王就想起來當初他接過趙靈川的時候。
那時候趙靈川不過是個兩歲嬰孩,胖嘟嘟的,話都說不利索,隻會在他懷裡念“爹爹”,渾身癢肉,稍微一碰他,他就“咯咯咯咯”的傻樂,長大了也不争氣,誰都能來欺負他,被人欺負了,隻會軟趴趴的回來找他哭。
思及舊事,北定王眸色浮起幾分暖意。
罷了,他這一生親緣慘淡,唯有一子,丢人便丢人吧。
北定王垂下眼睑,拿起筆紙,斟酌半晌後回了一句:[吾兒好志向,若當真喜歡,為父替你求聖上賜婚。]
一個未成婚便豢養外室的女子,放浪至極,當好生教訓,能做北定王的兒媳,是她的福分。
這幾個字自他筆下寫完,又乘上海東青的羽翼,自北江而出,掠過萬裡長江,擦過琉璃磚瓦,直飛回長安,由第七營暗衛手持,兜兜轉轉,送入長公主府,玉蘭院中。
玉蘭院的小世子得了養父的鼓勵,激動地跟什麼似得,當日就開始了争寵之路。
玉蘭院中向來清淨,以往都沒什麼動靜,但自從宋知鸢從長公主手底下搶來了三個男寵安置下以後,玉蘭院突然熱鬧起來了。
三個公子分三個院子,另外兩個院子的公子都卧病在床,旁人都以為會是那位武夫吳公子第一個下床來,卻不成想,第一個下來的是趙公子。
這位趙公子第一個能下床來後,花樣百出的開始争寵。
公主府的男寵很多,但是長公主的男寵都是由控鶴監的管理,個個兒都被調教的乖順老實,門兒都不敢踏出一步,長公主點誰,誰就老老實實去伺候,沒有一個跳出頭的。
倒是宋知鸢,養了三個男寵,但完全不知道如何管,都擱在一處,難免鬧出點樂子來。
轉瞬間,玉蘭院就成了整個長公主府最熱鬧的地方,趙靈川白日給宋姑娘送食水點心,晚上給宋姑娘彈琴唱曲,搞得整個長公主府的人都知道,宋知鸢找了個最貼心的小外室,旁的丫鬟都誇趙靈川“上道”,“懂事”,說趙靈川一定會得宋知鸢的喜歡,趙靈川被誇的腳下發飄,每日堅持不懈的去找宋知鸢谄媚。
但宋知鸢卻越來越躲着他。
趙靈川想不通,他百般計策都使出來了但是沒用啊!一時間竟無從下手,隻得寫信去和自己的養父哭訴,順帶讨教經驗。
他想,養父無所不能,搞定一個女人定然輕輕松松。
但北定王能有什麼經驗?他對女人就沒興趣,那些胭脂俗粉捏出來的面團子,在江水中浸一下便泡爛糊了,他看了都嫌煩,眼下年至而立,一輩子飄在江上打仗,也不曾沾染過女人,趙靈川來問他,他也答不出什麼。
但北定王不能有答不出的事。
那一夜,收到信的耶律青野剛從外面抓回來他的親兵——親兵帶家眷叛逃,被他枭首挂牆,他手上還殘留着點血腥氣,對着信看了半晌,寫了一句:“三人争一桃,殺了另外兩個便是。”
一共就三個,沒了另外兩個,不就隻剩下一個了嗎?她喜不喜歡,也得選這個。
趙靈川接了信,冥思苦想半夜,悟了。
養父的意思是,他既然不能得到宋知鸢的喜歡,那他就先把另外兩個男寵擠兌出去,到時候還是隻剩下他一個,宋知鸢不就隻能疼他一個了嗎?
趙靈川興奮極了,籌備了一通,當天晚上就去挑釁另外兩個。
他行進李觀棋李公子的院子裡,陰陽怪氣李觀棋床都下不來,是個軟了根腳的廢物,李觀棋也不生氣,微笑着說:“趙公子養得好,李某自愧不如,明日便自請離府。”
趙靈川大獲全勝,轉頭就去吳公子的院兒裡罵,心說最好這倆人一口氣都被他罵出府去,他就是宋知鸢唯一的外室啦!
但當趙靈川闖進吳公子的廂房,指着吳公子罵“廢物”的時候,那床上躺着的吳公子怒目圓睜,硬是從床上爬下來要打趙靈川!
趙靈川被吓壞了呀!這人從床上爬下來打他呀!天娘啊,他兩隻胳膊咋還爬這麼快呢?
趙靈川被吓得轉頭就跳上了桌子,而那位吳公子在桌子底下推晃桌子,吓得趙靈川一個勁兒叫“救命”,随後硬是将趙靈川從桌子上拖拽下來、飽以老拳!
最後,還是外面的丫鬟聽見裡面傳來慘叫聲,沖進來攔着,救下了眼淚汪汪的趙靈川。
趙靈川被帶回到玉蘭院中治傷,而吳公子不堪其辱,當夜叼着包袱就要走,兩條腿走不了,這位烈性公子竟然要爬出公主府!
罵不了,這是真有骨氣啊!
——
這消息送進飛鷹閣時,宋知鸢剛沐浴過,正倒在榻上,由着藍水塗潤脂膏,正迷迷瞪瞪要睡着的時候,突然聽見外頭丫鬟跑來,說趙公子去挑釁吳公子,被吳公子給打了!
宋知鸢半眯榻上驚坐起,忙問誰把誰打了!
“吳公子把趙公子打啦!”那丫鬟一連氣兒的回道:“趙公子掐尖冒酸,譏諷吳公子是個站不起來的癱子,吳公子硬是從床上爬下來把人給打了!現下,趙公子被送回去治傷,吳公子叼着個包袱就要爬出府!”
宋知鸢震在當場。
她好不容易從永安手底下救出來的人,之前還沒哄好,現在又被得罪,要是吳公子回去跟北定王告狀可怎麼辦!
她踉跄着從矮榻上竄起來,披了一件錦緞白裳就沖出了飛鷹閣,連發鬓都不曾挽起,一路提着裙子直奔門外而去。
——
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