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鸢當喚她“舅母”。
洛夫人是當朝左相之女,雖說是個庶女,但卻占了個“長”字,頗受寵愛。
在宋知鸢未出生前,洛夫人便與她的舅父方大人成婚,自長安遠嫁,定居南疆,據說,這位洛夫人與宋知鸢的母親華容縣主、也就是洛夫人的小姑子關系十分密切,互為摯友。
再後來,華容縣主從南疆遠嫁來長安時,據說這位洛夫人還随夫君一起,親自送華容縣主遠嫁長安。
但再後來,這兩個女人各自在自家的宅院中忙碌,在彼此的故土之中落地生根,再也不曾見過。
這一回,南疆母族方家那頭收到了宋知鸢的信,斟酌再三,請洛夫人回一趟祖籍長安,以探親為名,替宋知鸢籌辦後宅之事。
一來舅父鎮守邊關不得離開,二來後宅之事女人最熟悉,女人之間能用手段解決,就别鬧到男人之間撕破臉皮,免得日後官場互成仇敵,三來洛夫人在長安有舊,有左相做背靠,不至于被右相壓一頭。
各種事情糾纏在一起,這位洛夫人終于到了長安,先回到方家在長安的祖宅中休整,後給公主府去信。
因為宋知鸢最近在宮内的緣故,長公主永安便也一直留在宮内,長公主府是沒人的,這信兜兜轉轉,送到了宮内後,宋知鸢才知道她母族來人了。
她自幼長在長安,根本沒去過南疆,隻是在書信中與母親過去的描繪中隐約知道南疆的模樣,現下要見母族那頭的親戚還覺得緊張。
但她也來不及耽擱,既然母族來了人,就當早點去籌辦此事,她便早早給方府那頭去了回信,然後又與太後這頭告了假,去方府中拜見這位舅母去。
——
洛夫人也早早籌備好,與這位外甥女見了一面。
初見宋知鸢,洛夫人便是一陣恍惚,因為宋知鸢幾乎與她母親華陽縣主生的有六分相似。
洛夫人與華陽縣主分别時,華陽便是十六歲模樣,燕燕輕盈,莺莺嬌軟,數十年過去,她又見到了當年的華陽。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觸人生情,洛夫人見了她竟先落了淚。
興許是親人間總有些感應,宋知鸢見她落淚,自己也覺得鼻尖一酸。
待到她們二人言談上後,宋知鸢便與洛夫人說了自己受到的委屈,她迄今為止,都不明白父親為什麼偏袒一個養女。
之前在信上,隻來得及說過兩句,卻并未仔細言說,現下還要重新與舅母重新解釋。
倒是洛夫人聽聞此言,細細問過後,漸漸冷下了顔面。
“原是為了這樁事。”洛夫人緩了緩神色,放柔聲音道:“這件事,舅母早些便有聽聞,隻是你年幼,你母親想來也不曾将這些腌臜事告知你,倒讓你現在一無所知。”
宋知鸢聞言詫異的問:“何事?”
竟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洛夫人沉吟片刻,後道:“你父親與你母親成婚五年時,你母親偶然間發現你父親以前成過一次婚,還有過一個女兒,當時你已很大了,你母親思慮再三,忍了,隻叫你父親去處置幹淨,後再也沒提過這件事。”
“沒想到,眼下你母親去了,你父親竟将人擡回宋府去了。”洛夫人惡氣難消,捶打着腿道:“哪裡是什麼養女?那是你父親在外面的親女!”
宋知鸢怔怔的聽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先父親的偏愛在這時候有了解釋,但這真相卻太過醜陋,讓她久久回不過神來。
原來她過去的日子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麼完美,華美的錦緞下面掩藏着虱子,隻是母親不給她看,她也遲鈍的沒有發現。
“你受委屈了。”洛夫人垂下眼眸,語調中帶了幾分冷意:“明日你我去拜訪宋府,剩下的事,且交由舅母來便是。”
——
次日,清晨。
牡丹坊,盛英街,宋府。
近日宋府裡熱鬧非凡,瑤台閣的案上堆滿了各種邀約請柬與往來書信。
宋父是右相,地位高得很,随着及笄宴的消息放出去,原先那些看不上宋嬌莺的貴秀們開始與宋嬌莺交好。
她開始有朋友,宋父偏愛她,她好像成了另一個“宋知鸢”。
宋知鸢與宋父鬧别扭,反而叫她漁翁得利,為了一點自尊,跟自己的父親作對,放棄了大好的風光不要,真是蠢。
等她辦及笄宴的時候,宋知鸢見到了她的排場,恐怕不知道有多後悔。
她想,眼下,也就隻剩下一個齊山玉了。
如果能拿下齊山玉——
宋嬌莺激動的手掌都發汗。
正是滿心歡喜的時候,宋嬌莺突然聽聞外頭的丫鬟前來禀報,說是宋知鸢回來了,還帶來了一位夫人,眼下正在翠竹居内。
宋嬌莺輕哼一聲。
她知道,宋知鸢一定是聽說父親要給她辦及笄宴,吃了她的醋,所以跑回來的。
但是宋知鸢現在回來也沒用,因為父親說了,宋知鸢必須給她賠禮,宋知鸢才能得來及笄宴。
一想到宋知鸢要給她賠禮,宋嬌莺便覺得自己像是倒在了雲端上,渾身輕飄飄的。
她收拾好妝容,含笑起身,直奔父親的翠竹居而去。
她要去讓宋知鸢給她賠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