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乘春一左一右抱着兩人飛了一段路,齊雲霄終于意識到自己也能飛,立即從那人胳膊底下掙脫出來,踩上了自己的靈劍。桃枝綻開花苞,與另一人并行夜色中。
夜風習習,吹散了籠聚的烏雲,一彎弦月高懸夜空,灑落如水清輝。
齊雲霄盯着月亮看了一會兒,算算日子,自己入風月道已半月有餘。
從最初的震驚抗拒,到如今能和那傳聞中的風月邪君并肩作戰,簡直是翻天覆地的改變。
從前的日子,他每天鑽研劍法,時常逮師父對練,偶爾襄助來找他讨教劍法的師弟師妹。
外界的廣闊天地,他不曾窺見。
修煉的壁障劫難,他不曾遇到。
他練完劍坐在居所旁邊的小涼亭裡,看了二十年青霞宗的山,他以為自己會一直這樣看下去,命運卻和他開了個玩笑,剝去他引以為傲的東西,将他踩入泥裡。
幸而,幸而。
“祝乘春。”他很輕地叫了一聲,聲音散在夜風裡聽不分明。
但是祝乘春聽到了。他兩隻手抱着聞琴,轉頭過來,銀發間的簪子恰如其分:“嗯?”
齊雲霄盯着桃花簪看了一會兒,慢吞吞道:“簪子是送給你的。”
他其實一直挺感激他,不論是作為後輩,還是作為名義上的道侶。
雖然對方幫他的方式有點特别。
雖然某人總愛捉弄他。
雖然風月道和他以前學的東西截然不同,甚至離經叛道,為正道所不容。
雖然……
老狐狸彎起唇角,紅眸生輝:“本君知道啊,本君才華橫溢花容月貌魅力萬千颠倒衆生,迷倒齊首席還不是手到擒來?”
齊雲霄白了他一眼,瞬間祛魅,掐掉了這段對月抒情。
并行片刻,來到主城外。主城四周環繞了一條玄晶礦脈,脈行如龍,龍口正對着主城正門。玄晶聚氣,滋養着城中修士。
祝乘春帶着齊雲霄落下來,礦山中還有不少傀儡正在開采玄晶,對二人的到來不聞不問。
齊雲霄心中疑惑,跟着春君七彎八拐,來的一座小屋外。推開門,玉琳琅已等在其中,她頭上的珠钗落了一隻,裙角的繡羽金絲也沾着血,看起來剛遭遇了一番亂戰。
她行了一禮:“城中醉仙總府已成功隐退,其餘分舵也在隐退中,我等聽從春君示下。”
祝乘春颔首,揮手讓她起來:“不錯,考慮周全。孔折枝想找的是聞琴,倒沒那閑工夫倒騰其他城池的醉仙府。”
玉琳琅接過祝乘春懷裡的聞琴,輕輕放在小屋裡的床榻上。少年身着華裳,發冠上的金鳳羽歪了,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從九寰塔摔下,又被攜行至此,他始終昏睡着,不曾醒來。
祝乘春坐在床邊,伸出三指,搭在聞琴的脈腕上。
齊雲霄奇道:“你還會醫術?”
浸淫雙修之術的邪君不僅會煉丹,還會診脈?
祝乘春一臉驕傲:“過譽,過譽,本君涉獵廣泛,但會的都是些皮毛而已。”
齊雲霄默默轉過臉,看向榻上的小少年。分别數日,聞琴瘦了不少,原本在風月道養得肉嘟嘟的小臉瘦出了尖尖的下巴,袖管中露出的手腕也瘦成皮包骨。
春君冷哼一聲,收回手,從懷中拿出一枚丹藥,吩咐玉琳琅喂少年服下:“孔折枝真是個瘋子。”
他道:“聞琴被下了鎖魂咒,等他醒來,會忘記過往所有事情,當然,也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任人擺布的傻子。”
齊雲霄心中發緊:“如何救治?”
祝乘春拿出一面巴掌大的鏡子,見風而長,變得臉盆大小,置于桌上,正好對着床上昏睡的聞琴。
“此為溯光鏡,可窺魂引魄,解除鎖魂的封印。我們也可借機窺看之前發生了什麼。”
玉琳琅将丹藥塞進聞琴緊閉齒關,又喂他一些茶水,最後用銀針取來一滴聞琴的血,按照春君指示滴在溯光鏡上。鏡面如水波般散開漣漪,待鏡子平靜下來,開始從中浮現影像。
——天剛蒙蒙亮,入目是一片五顔六色的花叢,遠處有高高的玄晶牆,畫面靜止不動,隻有花枝草葉在風中微微搖動着。
車輪軋着石子路的聲音緩緩響起。
畫面聳然一顫,接着移動着轉向一邊黑黢黢的樹幹,看起來主人公待在一個樹洞裡。
齊雲霄意識到溯光鏡顯現的是聞琴的視野。
“焦尾?怎麼藏在這裡。快出來,讓我好好看看你。”是孔折枝的聲音。
畫面又抖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傳來聞琴悶悶的聲音:“我不想待在書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