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眩暈過去,她蹲回菜地,把臉埋進茂密的番茄枝葉裡。
最後,她摘了滿滿一籃子菜和瓜。
回去後,她往雞圈裡撒了把谷子,母雞們撲棱着翅膀圍上來,啄食的聲音像下雨。
“多吃些。”她輕聲說,又撒了把谷子,“下蛋勤些,給爺爺炒菜吃。”
中飯是炒空心菜、肉末蒸茄子和西紅柿炒雞蛋。
嚴嵘和老王都不在,午飯隻有沈妙妙和沈愛國兩人吃。沈愛國好酒,不顧孫女阻攔,強行開了一瓶啤酒,直接對着酒瓶口“咕嘟咕嘟”喝起來。
一瓶啤酒下肚,沈愛國酒意上頭,抱着酒瓶子哭了出來。
沈妙妙見狀吓一跳,連忙放下碗筷,繞到爺爺身邊輕拍他的背:“阿爺,您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沈愛國擡起渾濁的淚眼,粗糙的大手緊緊攥住孫女的手腕:“妙妙啊,爺爺對不住你......”
沈妙妙心頭猛地一跳。
難道爺爺發現了什麼?
她穩住心神,強撐起笑容:“爺爺您說什麼呢,您把我拉扯大,哪有什麼對不住的。”
老人卻哭得更兇了,酒氣混着眼淚滴在飯桌上:“嚴總他……都怪阿爺當初鬼迷心竅……”他重重地捶了下桌子,震得碗筷叮當作響。
沈妙妙臉色刷地變白,她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顫抖着聲音試探:“爺爺,你為什麼這麼說?”
沈愛國突然止住哭聲,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孫女:“妙妙,你跟爺爺說實話,他有沒有對你……”
周婷婷的聲音從突然門外傳來:“妙妙!快收拾東西,黃莉莉派車來接你了,說是今天就得去縣城!”
沈妙妙如蒙大赦,慌忙要起身,卻被爺爺一把拉住。沈愛國壓低聲音,“去了縣城就别回來了,不用擔心家裡,爺爺一把老骨頭了,他不能拿我怎麼樣。”
沈妙妙怔住,眼淚無聲地滑落。
“二十多歲的人了,不要動不動就哭鼻子。”沈愛國故意闆起來,催促:“趁此時他們不在,趕緊收拾東西跟婷婷走。”
“爺爺,我舍不得您。”沈妙妙心裡十分難過,再也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周婷婷推門進來,看到屋裡的情形愣了一下:“妙妙,這是怎麼了?”
“沒事,沙子迷眼了。”沈妙妙擺擺手,“我去收拾行李。”
“嗯,我等你。”周婷婷發現沈愛國的眼圈也有些泛紅,識趣地沒有多問。
沈妙妙快步走進裡屋,關上門後,眼淚再次無聲地淌下來。她顫抖着拿了幾套衣服和日用品胡亂地塞進背包裡。其他東西裝不下就沒裝了。
她深吸一口氣,背上背包走出房門。
沈愛國站在堂屋中央,手裡拿着一個鼓鼓囊囊的袋子。
“拿着路上吃。”老人把袋子塞給她,裡面裝着熱乎乎的煮雞蛋和烙餅,“不要挂念家裡,等你穩定下來,爺爺去看你。”
沈妙妙點點頭,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說不出話。
司機在院門外按響了車喇叭。
沈妙妙猛地抱住爺爺,把臉埋在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上,聞着熟悉的煙草和皂角味道。
“去吧。”沈愛國輕輕推開她,聲音沙啞,“記住爺爺的話。”
沈妙妙點點頭,跟着周婷婷往外走。
院門外停着一輛白色面包車,駕駛座上是個滿臉橫肉的光頭男人。
周婷婷拉開面包車的門,讓沈妙妙先上去。
沈妙妙上車時,男人從後視鏡裡打量她,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掃視,讓她想起菜市場裡挑豬肉的顧客。
她坐到靠窗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沈愛國。不想走,根本不想走。
就在面包車即将開動時,她不顧一切地沖下車,對着沈愛國跪下磕了三個頭。
周婷婷跑下來将她拉起來,“你這是做什麼?又不是不回來了。”
可沈妙妙就是很難過,就是舍不得。
她捂着嘴巴,不讓自己哭出來。
沈愛國知道她不想走,幹脆一狠心,将她推上了車。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沈妙妙的臉貼在冰涼的玻璃窗上,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看見爺爺轉身時擡手抹了把眼睛,那個從來挺直腰杆的老農,此刻背影佝偻得像風中殘燭。
“開車!”周婷婷對司機喊道。
司機也是等的不耐煩了,鑰匙一擰,發動了車子。
車子駛離村口時,沈妙妙突然從車窗探出頭,看見爺爺的身影漸漸模糊。
“哎喲,這麼舍不得啊?”周婷婷笑着遞來紙巾,“縣城又不遠,想家了随時可以回來看看。”
沈妙妙搖搖頭,擦去眼淚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從對面行駛而來。
當兩輛車擦身而過時,沈妙妙看見對面豪車車窗半開着,隐約可見駕駛座上男人淩厲的側臉輪廓。
她心頭一跳,急忙縮起肩膀往座位下面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