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蓋頭極其潦草地蓋在她的眼前,為什麼潦草,因為這蓋頭好似就是從哪塊紅布上扯了一塊不規則的手帕,然後充做這神聖儀式的重要一環。
不過娘說了,隻要她嫁了人,家裡日子就會好過些,再為那漢子生一個胖娃娃,過着相夫教子的日子,也不用再去鏡靈山采石頭了。
她有些躊躇,害怕男方看不上她,畢竟她們不曾見過一面。
而門外,一點聲音都沒有。
“娘......”她怯弱地喊了一聲,但娘沒應。
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七個姐姐,都嫁了人,自從她們嫁人後就再沒回來過了,而娘......又生了三個。
屋内一個人都沒有。
她等了許久,還是沒人來接她,她的新郎官、她的家人好像都不在。于是她第一次做了違抗娘的事情,她将頭上那塊蓋頭掀了下來。
那蓋頭這樣看更醜了,不均勻不正宗的顔色看一眼都令人反胃。
“娘?”她推開了一點門,院子裡沒人,她家算是村裡條件好些的了,有前後兩個院子,後院養了些雞鴨豬,隻有家裡家人的時候才會宰一隻雞吃,豬肉她幾乎沒嘗過。
不過已經很好了,有些人家甚至一年都見不到一點葷腥。
院子裡也沒人,屋内屋外都是空蕩蕩的。
“诶?”鄒旎有些疑惑。
“怎麼?”祁霁将劍身偏過來正對着鄒旎。
那隻斷手也往上探了探,從姿勢來看就知道她也想知道怎麼了。
“她家有七個姐姐,已經嫁人了,她也要嫁人了,下面還有三個,總共十一個,”鄒旎努力從科學的角度來分析,“全是女孩,這不符合生物學啊。”
“說不定是Y染色體存活率不高。”祁霁說。
鄒旎一挑眉,“你不是‘本地’的麼,連這個都知道?”
祁霁劍身閃了閃,深藏功與名,好歹他也送走好幾屆宿主了,而他有權查看每屆宿主的知識儲備,于是導緻到了鄒旎這兒。
祁霁搖搖頭,腦袋空空,真是一屆不如一屆了。
“嘶。”鄒旎還是感覺有些不對勁,但信息太少,她隻能繼續看。
但這一茬卻戛然而止,轉為另一場景。
她已經懷孕了,景象有些斷斷續續,不過重複出現的一幕,就是一間放滿石鏡的屋子,她低下頭看着自己越發大的肚子,被磨得锃亮的鏡子中扭曲地反射着她堪稱龐大的身軀。
她擡起朦胧的臉,好像不知道今夕何夕,也不知道自己肚子為何這麼大,仿佛是一會兒清醒一會失智的精神患者,但她着魔似的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肚子,似惡魔低語般喃喃道,“孩子,快些長大吧。”
還沒等鄒旎問出“新郎是誰”場景再一次轉換,這次斷手也不扭捏了,這小東西先前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攥着鄒旎的袖口蜷縮在一旁偷偷看,但此時下一場景隻是剛冒了個頭他就激動地爬上了鄒旎的小臂,好像——突然恢複記憶的人。
黑色的山上下着雨,但是順着那些黑橙相間的石頭縫隙裡流下的卻不是雨水,而是混合着泥的血水。
她要生了,鄒旎看到視角轉下,先前屋内那碩大的肚子此刻好像癟下去了一點,但是肚子正中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口子。
鄒旎倒吸一口冷氣,這模樣好似那孩子是從肚子裡活剖出來一樣。
“這個品相不好,生出來的也就這樣了......”
一道模糊的上了年紀的女聲從她面前傳來,她疼得發狂,鹹鹹的雨水進入她的喉間,她記得那道聲音,“娘......救我。”
石鏡驟然黑了下去。
半晌,一道清秀的聲音猛然傳進鄒旎的腦海。
鄒旎半晌沒說話。
祁霁碰了碰她,“她說什麼了?”
鄒旎仰起微微發紅的眼眶,摸了摸右手食指根部無端出現的一枚黑色素淨戒指,上面萦繞着一圈凜冽的光,“她說她叫紅秀兒,希望我能幫她報仇。”
祁霁:“是誰害了她?”
鄒旎搖搖頭,“她也不知道。”
斷手激動過後也肉眼可見地萎靡了下去,輕飄飄地趴在鄒旎的小臂上,像是也在疑惑自己從哪來要往何處去。
這想必是紅秀兒的一隻手了,鄒旎心想。
但她究竟是怎麼死的呢,委托别人報仇,渾渾噩噩地活着然後死亡,迷迷糊糊地過了一輩子。
“石鏡裡的村子,看來我們得去一趟了。”鄒旎對祁霁道。
祁霁半晌沒說話,倒是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何這次的宿主畫風格外不一樣。
因為就在她接受委托的那一瞬,他的靈力有了罕見的波動。
這是很異常的,且不說如今修仙界岌岌可危,而此世間僅靠着一座靈山維持修仙界,維持了許多年,熬到現在也快油盡燈枯了。
但即使這般嚴峻的大環境下,靈山還雪上加霜地塌了,從那以後修仙界進入曆史寒冬,靈力如涓涓細流彙入海洋然後不見蹤影。
如今,唯有祁霁這個bug還有靈力,若有人形的話還稱得上是個修仙者。
但這世間好意欠奉,仿佛要将他們趕盡殺絕,于是他也在時間的流逝中逐漸枯竭。
那一絲若不細細體味根本無法察覺的波動,卻讓他嗅到了一絲可能性。
“你覺得呢?”鄒旎戳了戳懸在半空半天沒動靜的祁霁,“你在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