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好！”雙胞胎脆生生的問候聲中，夏油媽媽的目光随之落到她們身上。

“啊啦，這就是你在電話裡說的小孩？還有…這位是？”她看向抱着花束的奈娜，但在她開口回答前卻被傑搶過話頭：

“我說過要帶一個女生回家的…您聽岔了？不會以為是三胞胎吧？”

“啊，這個……”她的嘴角不自在地抽動。

氛圍好尴尬，她見狀趕緊擠出個笑顔“冒昧打擾了，我是四時奈娜。這個是給您的鮮花，請笑納。”

蓬蓬的繡球花被裹在玻璃紙裡發出窸窣響，藍紫色花球裡摻了幾枝奶油色小花，像奶油冰淇淋化在藍莓醬裡，讓人無端聯想到這蟬鳴聲無盡的夏日。

“哎呀這可真是…”夏油媽媽有些驚喜地接過花束，笑起來眼角依稀能見到魚尾紋“快進來坐吧，我做了鳗魚飯哦！”

說起來，她記得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也就是說并不知曉咒術界的秘辛吧……晃神間她的鼻尖差點撞上了前面那人的脊背，夏油傑站定微微點頭：“爸。”

奈娜一愣，趕緊出聲打招呼，卻不想跟菜菜子、美美子說到一塊去了——詭異的三重唱回響在夏油家的客廳裡：

“伯父好！”×3

“…你們好。”

……奈娜感覺自己臉上要冒煙了，但不知為何夏油父親的動作也十分僵硬。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緩緩起身“要吃果凍嗎？”說完他徑自走向廚房，用咒術師們都能聽到的音量小聲問：“孩子他媽，傑交女朋友了嗎？我怎麼不知道？”

身旁的夏油傑噗嗤一聲洩出笑音，他把臉埋在胳膊裡肩胛聳動，丸子頭也跟着一晃一晃的，腳下卻跟長了眼睛似的躲過奈娜惱羞成怒的一踢。盡管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他還是為她拉開椅背，奈娜眯起眼睛狐疑地問：

“傑，你絕對是先斬後奏的吧？”不然無法解釋這對夫妻如出一轍的驚訝與無措，就連雙胞胎都睜着相似的雙眼來回顧盼，而他輕咳一聲默默點頭：

“習慣了，不然他們會刨根問底。”

但父母關心孩子是很正常的吧？還是說…這是以關心為借口的控制欲，而他早就學會怎麼規避了呢？夏油父親看起來是個鐵面無私的公職人員，他媽媽倒像個尋常的家庭主婦……

“四時同學”飯桌上，夏油父親忽然開口問她“你在高專就讀的話，那你也看得見嗎？”

奈娜的筷子懸在半空“…是的，怎麼了嗎？”他是指咒靈吧？為什麼無端端提起……

對了！她恍然大悟——作為普通人，他們大概永遠無法想象孩子眼中的咒靈卻依然讓夏油傑去高專就讀，這麼看來他們還是尊重傑的想法的吧？

“沒什麼隻是随口一問罷了”他和藹地笑了笑，鏡片後的目光卻帶着探究“傑能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就好，這對雙胞胎我們已經打算收養了，其實以前我也想過再要一個孩子……”後面半句卻消弭于夏油媽媽的肘擊裡。

原來如此。奈娜忽然有些味如嚼蠟——傑把她帶回家或許是想打破這層隔閡，卻讓她看見了更深的裂縫：一對平凡的夫妻生出了千年難遇的咒靈操使，但出于不理解還是想要再生一個普通的孩子……他們對菜菜子、美美子也許有憐憫之心，但内心深處更多是渴望世俗意義的圓滿吧。

她微微側目，夏油傑正低頭機械式的咀嚼着，那撇劉海擋住了他的目光。奈娜不動聲色地從桌底下探手過去，悄然握住了他放在膝上的左手，傑握着筷子的手頓了頓，随即反扣住她十指交纏。飯桌上一派其樂融融，而在衆人的目光之外兩個惺惺相惜的年輕術師正共享着掌心的溫度。

他倏然捏了捏奈娜的掌心，平淡地說：“爸，媽，有一件事必須跟你們講清楚——菜菜子和美美子也跟我們一樣看得見，不如說正是因為能看見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這句話好像在五線譜上畫下了休止符，連瓷碗與桌面碰撞的輕響都戛然而止，氣氛頓時陷入冷凝。奈娜有些緊張地擡頭看他們的臉色：出乎她意料的是夏油父母在片刻的怔忪後眼中竟湧起了無限的疼惜。夏油媽媽繞過餐桌擁抱了兩個小孩，那個中年男人也脫下眼鏡揩去淚花。

模糊淚光裡，他仿佛看見了小時候的傑被不知名的怪物吓得抽泣的模樣，但作為父母的他們卻無計可施……

“這樣啊…沒關系，以後你們就把我們當做父母就好了。”

他是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嗎？哪怕知道了她們都是“異端”？原來他們對傑也并不是沒有愛啊，奈娜不禁為此感到動容，人性永遠是複雜的。那些曾以為的隔閡與控制欲，在血脈相連的舐犢之情面前終究化作了柔軟的包容。

菜菜子和美美子有人照拂，伽場夫妻也能安息了吧。

忽然一段急促的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奈娜急忙甩開傑的手“不好意思！是夜蛾校長的電話我得接聽，你們繼續！”

“怎麼了嗎？”夏油傑回頭看向不斷點頭稱是的奈娜，她抱歉地說“高專現在人手不夠了，有個突發任務亟待我回去處理，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

這麼緊急？他皺眉道：“要我去嗎？”

“不用啦你在休假中诶！”其實是上層還沒有批準他返崗，也不知道他們一口氣塞了多少任務給特級術師，驟然缺了他現在連七海都外派了。

一個小時多後，奈娜回到高專，夜蛾卻被緊急會議絆住了腳步。她在走廊裡遇到了剛從醫務室下班的硝子，對方眼下挂着濃重的黑眼圈，像是連着熬了幾個通宵，指間夾着香煙，整個人透着股疲憊的松弛。

“喲，見家長回來了？”硝子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調侃的笑。

奈娜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硝子，你怎麼知道……是悟告訴你的？”

她擺擺手好像是叫她不要在意這些細節“情況如何？”

“他們在準備領養手續的材料了，應該很快能辦好。”說起這事，奈娜眉眼彎彎，不自覺地露出笑意，“等這次任務結束，我得多帶些手信回去。傑應該也能開心點了吧！”

硝子靜靜盯着她神采飛揚的模樣，突然猛吸一口煙，吐出的白霧中，她的聲音帶着幾分無奈和調侃：“我說，你别太愛了啊。”

“啊？什麼意思？”奈娜一臉茫然。

“不但力挽狂瀾替夏油舌戰群儒，還對雙胞胎産生了愛屋及烏之情……神經持續亢奮，多巴胺分泌超标，這不就是喜歡嗎？”

喜歡…奈娜低頭思索了半晌，喃喃自語道：“原來這就是喜歡嗎？”

“嘶！”硝子被猝不及防落下的煙灰燙到，但她來不及察看，滿臉不可置信地追問“等等？你現在才反應過來？你們不是在交往嗎？”

“謝謝你硝子！”女孩反倒好似茅塞頓開般雀躍道“原來如此！回來之後我就向傑表白！”全然不管被震撼到目瞪口呆，一時說不出話來的同期。

把頭埋進沙子裡的鴕鳥終于開竅了；

傑肯定也喜歡她吧？一想到他心髒就快要炸開了。

奈娜感覺此刻自己無限接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