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溥吹滅了桌上的燭火,摸着黑從腰間扯下不起眼的錦囊,放到鼻尖嗅着藥草的氣息,緊繃着的神經漸緩。雨未停歇,窗外的冷風時不時灌進屋子裡,床上的女人鑽進被子中,沒一會兒阮清溥聽到了均勻的呼吸聲。
拿錢辦事,連安穩覺都不敢睡了。阮清溥為自己蓄着茶,黑夜中,聽覺無限放大。佩劍安安靜靜置于桌面。
茶過三盞,細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阮清溥握着劍鞘起身貼在了門前。
她聽到細微的呼吸聲,來者徘徊在門前,沒一會兒,匕首冒着寒光撬開了門栓。阮清溥挑眉,被熟悉的作案手段惹的心中悶笑。
來者正要進行下一步動作,一縷銀光透過門縫。一聲悶哼過後,房門被軀體砸開。阮清溥步伐輕盈向一旁閃去。月華下,兩道黑影摔在地上。右側人最先反應過來,擡刀抵在黑衣人脖子上,房内陷入詭異的靜谧。
搖曳的火光随着阮清溥輕微的氣息陡然升起,火折子又引燃隔壁的燭台。手中的劍一挑,細繩斷裂,床幔如數墜落,遮住了陷入熟睡的姜禾。阮清溥無奈哼笑,賊人都到房内打鬥了,姜小姐還能睡下去,可想而知藥有多烈。
燭台湊上前,阮清溥手腕一抖,步伐虛了幾分,不由自主向後退去。唐皎不着感情的眼眸冷冷打量着她,身下壓着的男人趁着間隙梗着脖子灑血于刀下。
他自盡了。
血從皮膚下滲出,鐵鏽味與異香交織在一起,唐皎青灰色的眼眸一顫,電光石火間,唐皎扯下黑衣人的面紗。失去血色的陌生面孔闖入視線,唐皎又扯開男人肩頭,試圖找出有用的訊息。
阮清溥會意,按捺住内心浮起的驚喜,舉着燭台湊近黑衣人,幫着唐皎找暗号。沒有任何印記,唐皎乏累地起身,走向窗前。
赤色的信号飛向天邊,煙花綻放在濕漉漉的地面,阮清溥喉頭滑動,語氣中糅雜着幾分溫情。
“你怎麼來了。”
“與你何幹。”
一句話堵住了阮清溥萬千思緒,她自讨沒趣,洋裝無意笑笑,恨不得床上的女人快些擺脫迷藥蘇醒過來。雖說今夜借姜禾安危釣魚一事實屬混賬,可她不是想見唐皎嗎...唐皎這不來了...
來了,還有些想殺了自己的意思。
阮清溥欲哭無淚地盯着床幔下隐隐約約的身影,一聲暗戳戳的嘲諷打斷她的思緒。
“你的同伴中了藥,你不去相救?”
阮清溥僵硬地轉動視線,懷疑自己聽錯了,為何她從唐皎口中聽到了幾分...陰陽怪氣...
“沒事,傻人有傻福,區區迷藥,毒不壞姜丫頭的。”
月色下,阮清溥聽到唐皎的一聲歎息,沒一會兒官兵的腳步打亂了夜的甯靜。
“将屍體送去縣廨,囑托仵作,莫要放過任何細節。”
“是!大人!”
“退下吧。”
唐皎凝望着阮清溥的眼睛,停留片刻,像是下定某種決心,轉身離去。
“唐皎!”
阮清溥握住了她的手腕,又見唐皎晦暗不明地緊盯着自己觸碰她的區域,一時吓得弱弱松手。
“需要我嗎?”
“不需要。”
“那我明日去找你?”
唐皎似笑非笑地盯着阮清溥,“我不需要一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人,有功夫,多陪陪你的同伴。”
唐皎瞥了眼床幔,離開了房中。
夜色裡,除了血腥氣息,沒有什麼能證明唐皎來過。
阮清溥默默坐到桌邊,從天黑等到天亮。無人再來叨擾,這很好。阮清溥在心中默念着,這很好...
姜禾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方睜開眼太陽穴便是一陣刺痛,像是扯到了神經。她睡眼朦胧,探向一邊,床幔垂在身側,令她的腦袋更昏。昨夜并未解下床幔。
“月清瑤?”
她有氣無力地喚了一聲,無人應答,姜禾翻身下床,桌上擺放着一碗粥,一張字條。粥的熱氣兒未散幹淨,字條上的字迹飄逸。
——想你醒來也不早了,我有事先出門,碼頭上出事了。
出事?姜禾湊到窗邊望向樓下,哀嚎聲一片,白色的紙錢飛舞在空中,風一吹,湧入窗子裡,吓得姜禾連連後退。她連忙穿好衣服,簡單盥洗過後下了樓。
昨夜送她二人前來的船夫死了。
“你說說,幹了半輩子渡船,最後被水淹死了,造孽啊。”
“誰說不是呢?老漢的幾個兒子也是狠心,争着要家産,早上就給人埋了,連棺材都沒準備。”
“官府的人還想驗屍,誰知道還沒驗,人就入土了。”
“....”
姜禾擠過人群,碼頭上哪裡還能尋到船隻的影子?今日晴空萬裡,周遭氣氛卻比雨夜還要陰森。
*
“大人,李關的兒子死活不肯告知墓地在哪,倒打一耙說我官府讓他老爹死也不得安甯。”
唐皎面色凝重,“早上鬧出這麼大動靜,衆目睽睽,竟無一人知曉?”
捕快欲言又止,低着個腦袋不敢說話,最後迫于唐皎的壓力,隻好硬着頭皮道:“我們去的時候隻看到滿地紙錢,碼頭上的其他船夫都被吓跑了,連個問話的人都找不到。”
“村民們都說...水靖鄉...有鬼!”
“子不語怪力亂神。”
唐皎冷言提醒到,她捏了捏眉心,“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近日失蹤太多人了,官府再無作為,讓水靖鄉的百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