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洵坐在車上,看着車輛慢慢駛離付家老宅,他的心情五味雜陳。
庭院中的草坪上,灑水器在搖頭晃腦地滋潤着草地。多年前,他和她經常在庭院上的大草坪上玩耍。
他和她是青梅竹馬。他們的祖輩是一起打拼的朋友,到了他們這一代,已經是世交了。從很小的時候他們就知道,等到長大了,他們就會結婚。
雖然小小的他們還不知道什麼是婚姻,但大抵不會是什麼壞東西。畢竟當他生日說出自己的願望是娶她為妻的時候,所有的大人都笑了。
他們就這麼相伴着,一起長大。他們一起上學,一起出國,一起去看展,一起去旅行。這一切都應該順理成章地繼續下去。可直到那天……
那天,他記得是數學課。她突然離開了教室,好幾節課都沒有回來。他每節課下課都去找她,隻見她在校長室裡,身邊圍了好多的人。
他很擔心,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幫她。下午,她終于回來了。可她隻是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圈通紅,看起來好像是哭過了。
他整節課都沒有心思聽下去了,不斷将小紙條搓成紙團扔向她,他想問她到底怎麼了,到底是誰欺負了她。
可是一整個本子都要撕完了,她還是沒有理睬他。
晚上回到寄宿家庭的路上,他也不敢再問,隻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後。
後來他通過母親知道了她們家由于經營失誤,被人做了局,虧損了好大一筆錢,資金鍊斷裂。她們家破産了!
之前,他隻在書上學過這個詞語,甚至他們同學之間還開過這個玩笑。他并不能很清楚意識到,這個詞語,對于一個從小貴族教育,養尊處優的小女孩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麼。
那天之後,她慢慢地減少了在學校出現的頻率。他很少能見到她了。他起初以為是她的心情不好,希望自己一個人靜靜。可是後來,他聽說她在郊區的一家快餐店打工。
他瘋了一樣沖出學校,橫沖直撞地騎着自行車。一路上,他隻能聽到風從耳邊呼嘯的聲音。他不明白,為什麼她不向自己尋求幫助?是覺得丢臉嗎?可是他喜歡她,從不是因為她是貧是富。
到了快餐店,他一眼就瞧見了正在那裡擦桌子的她。她本就瘦弱,這幾天繁重的工作更是壓得她臉色蒼白了。
他跑了過去,将她手中的抹布摔在了桌子上。她看見了他,眼神中竟全是慌亂。
那天下午,他沒有回學校,而是在快餐店裡替她幹了所有的活兒。
晚上,他們彼此之間很默契地知道,他們需要很誠懇地談一談。
“我要離開這裡了。”她微笑着說到,“我不能再繼續讀下去了。我們家已經付不起明年的學費了。我已經辦理好退學手續。我不能再陪你了。”
現在輪到他慌亂了。畢竟從小到大,他還沒過過沒有她陪伴的日子。
“你是需要錢嗎?我可以幫你。我回去求求我爸爸,我讓他幫忙。反正你早晚都和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應該相互幫助。”他磕磕絆絆地說到。
他說别害怕,有我在。她回答說,我相信你。
一周後,他請了假,和她一起回了國。他回到家裡,那天他和他的父親說了很久的話。到最後,他幾乎要跪在地上懇求他的父親幫幫她們家。可他的父親卻一直抿着嘴巴,一言不發。那一刻,是他一生中第一次體驗到絕望。
一周後,他不得不回去繼續學業了。她來找他了。
在家的一周,他一直躲着她,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她。
“我要走了,我們全家準備離開這裡。”她的話語依舊那麼輕松,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父親準備換一個國家生活,重新開始。”
他不敢擡頭看她,她那明媚的眸子,正能映出他的卑微無力。
“為我祝福吧!”她主動給了他一個擁抱,“到時候,歡迎你去那裡旅行。”
他永遠記得那天,那天陽光剛好,微風剛好,她的笑容也剛好。
時間會給記憶鍍上一層濾鏡,多年後,他才明白,這就叫做遺憾。
回到學校的生活,和之前沒有兩樣,隻是沒了她的陪伴。他幾乎每天都給她發信息,發郵件,給她講學校有意思的事情。
可她隻有剛開始的兩天會回信,後來無論他發多少,她都不會理睬自己了。
他以為是自己講得事情太無聊,又或者她的新生活并不順利。
直到那天,父親叫他回國。他突然心一沉,他覺得這件事一定和她有關系。
下了飛機,父親就帶着他和母親去到了她之前的老家。那是一間在巷子裡的老房子,沒等到她的家門口,挽聯和花圈都已經将巷子堵滿了。
他連下車的腿都是軟的,好在母親攙扶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