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上不起學,就隻能偷聽。”
沈稚回頭,被眼前一人吓到,此人立身氣度非沈稚在百家巷所見,他上下打量一番,小心詢問:“你,有讀過書嗎?”
少年點頭,沈稚的目光霎時猶如繁星閃爍,“那你可以幫我取字嗎?”
“表字跟随一生,怎能如此随意決定?”
沈稚生怕對方拒絕,急忙說:“我父母沒有讀過書,我也沒有先生,也不認識讀過書的長輩和朋友,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遇見。我也算是沒有名字,隻叫稚兒,所以你能不能好好替我想想?等我落冠,我就用你給我取的字。”
那人一聽,斟酌許久。
沈稚連忙挽起他的手,不停搖晃着,“求求你啦!”
“你容我好好想想。”
少年沒有拒絕,任沈稚牽着他的胳膊到處亂跑。
沈稚聞言,愈加興奮。
“那你好好想想,我需要做什麼嗎?你要不要上我家吃飯?啊,我家太小了……等等,我帶你去我們巷子裡最好看的地方!”
沈稚牽起眼前人的手往前跑。
“你慢點!”
少年一隻手被沈稚死死牽住,另一隻手護住帷帽邊緣。
二人身影穿梭在巷間無數窗門下,青苔蔓延的石闆路不斷發出聲響。
一棵老槐樹聳立在略顯局促的巷子裡,樹皮龜裂,無不告訴行人,他已經在此長眠數年。
槐樹枝上挂滿許多紅絲帶,風吹絲動,令人心曠神怡。
“這些挂着的是什麼?”少年平複不斷起伏的胸腔,開口問。
“願望。”沈稚說,“巷子裡大家的願望。”
少年擡頭,将這些寄托願望的紅絲帶望盡眼中,“那為什麼不寫上願望呢?”
“因為沒有人會寫字。”
沈稚誠實地說,“所以我要學會寫字,把大家的願望都寫上去,這樣是不是能更快實現呢?”
少年帷帽垂下的白紗被風輕輕吹動,他溫柔開口:“一定會的。”
沈稚想到什麼似的,連忙說:“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你不要走哦!你還沒給我取字呢!”沈稚說完,轉身又奔跑起來,獨留少年一人在原地。
少年看着沈稚越來越模糊直至不見的小身影,笑着搖頭。
厚重的雲霧盤踞在天空,霞彩肆無忌憚侵襲着每一寸空隙,天地被绛色縫合,斑駁的金輝灑落在紅絲帶上,同時染紅少年潔白的帷帽。
遠處,藏在夕陽中的身影向少年奔來。
“讓你久等了。”
沈稚大口喘息着,上氣不接下氣,他将雙手攤開,小小的手掌心裡躺着兩根紅絲帶。
“來許願吧。”
沈稚将其中一根紅絲帶遞給少年,指了指槐樹枝,“大人說,挂在槐樹枝頭的願望都會被實現的哦!很靈的!”
“是嗎?”少年接過紅絲帶,順着沈稚的指尖向上看,“那麼你想挂在哪裡?”
“最高的地方!你能帶我上去嗎?”
沈稚開心地蹦跳着,不過他想起少年戴着的帷帽,隻能失望的說,“你好像不太方便的樣子,那我們就随便挂挂,等長大了,我再許一個願望,我就把那個願望挂在最高的地方。”
少年點頭,沈稚爬上石階,讓自己同少年一樣高。
“想好許什麼願望了嗎?”
“想好我的字了嗎?”
兩人相視一笑,然後同時開口:
“想好了。”
“想好了。”
沈稚澄明的雙瞳沒有因為夜幕将臨而失去光彩,反而随着逐漸落下的夕陽愈來愈燦爛。
“那先許願!”
“好。”
少年相隔帷帽,沈稚不知道他的模樣,隻能感受到他在看着自己,沈稚閉上雙眼,認真許下願望。
我們一定還要相見。
半晌,沈稚睜開眼睛,說:“我許好啦!你許了什麼願呢?”
“希望你平安長大。”
沈稚有點吃驚,“願望都是為自己許的,你怎麼還給我許願呢?那我這樣就有兩個願望了,會不會太貪心了?”
少年笑說:“不會的。”
說完,他将自己的那根紅絲帶系在槐樹枝上,與其他紅絲帶一起搖曳着。
沈稚很開心,這一天,他收獲了兩個願望和一個表字,或許還認識到以後再難相見的一位朋友。
“我的字,你想好了嗎?”沈稚十分期待。
“想好了。”
少年在周圍找尋着什麼,他拾起一枝槐樹幹,在泥土中寫下兩個字。
“相,楠。”少年一字一頓,講給沈稚聽。
“相楠,相楠,相楠。”沈稚重複着,努力記在腦中。
“我很喜歡,我很喜歡!”沈稚想轉身擁抱少年,但是少年的帷帽讓他停止了動作。
“以後,有想過要做什麼嗎?”少年問。
沈稚陷入迷茫,思索很久,不知道怎麼作答。
“向前走吧,不要回頭,做什麼都好。”
“無論何時何地,随心便好,一直向前走,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黃昏與夜色融合沈稚的眼中,還有風拂過的白紗隐隐。
沈稚的身後,無數紅絲帶飄動,他看着少年漸行漸遠,泥土上,相楠二字清晰落在沈稚的眼裡。
“随心便好。”
奉潔堂上,沈稚目光重爍,一字一句,堅定有聲,是落于堂上人耳中,也贈予自己。
“但憑。”
“我心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