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甯之停留在書架前，果斷抽出其中一份卷軸，遞給沈相楠。

沈相楠将那卷軸展開，上面是恭廉殿過往三十年查詢雀宮信息的記錄，除去金錢開銷，投入人數，以及寥寥無幾的地名，其餘任何有用的信息都沒有。

“恭廉殿能夠得到平雲京的任何消息，并非是恭廉殿的手筆，而是依托雀宮的情報，隻是于外人眼中，全是恭廉殿在運作罷了。”

“宣國曆代都想查清雀宮的來曆皆無果，不過是徒勞傷财，好在雀宮有自己的規矩，除了同恭廉殿交易外，不與任何世家任何人作交易，連陛下也隻能通過恭廉殿來獲取雀宮的情報。”

“既然有情報送至，那總該有送信人才對。”沈相楠明白恭廉殿一定嘗試過很多辦法沒能查出雀宮的蛛絲馬迹，能做到如此幹淨，确實非同尋常。

謝甯之搖搖頭，說：“所有情報都是由雀鳥來輸送，并且情報在雀鳥腹中，可謂是有去無回。”

“如此殘忍。”沈相楠想到從前總是順手撒一把米在窗前，看着路過的麻雀在窗前争食，為了得到情報将一隻手心就能攏住的鳥兒開膛破肚，太過血腥。

“恭廉殿某種意義上算是雀宮的擋箭牌吧，這麼厲害的地方，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哪一天，雀宮改變主意，為了錢财大肆開張，宣國注定要亂成一鍋粥。”

“所以這錢再心不甘情不願也要交出去。”唐梧念将手中賬本合上，歎了口氣，“這種地方，留着總是禍患。”

“軍糧一事，我會同陛下商議，至于雀宮，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與之交易為好。”唐雲謹說。

“真是神了，偌大的平雲京找不出雀宮的一點蹤迹，連個養鳥的地方都查不出來。”

唐梧念握住賬本的手不自覺加重幾分，“欽天監每每起卦算起雀宮，卦卦指向恭廉殿，我恭廉殿還真成雀宮的名義了。”

“雀宮的事現下先放一放，過完年還有太多事要先忙，既然今年的副本已經全部歸檔，那便先散了吧。”

唐雲謹接過賬本放回原處，轉身繼續對唐梧念說：“好好休息，好好吃藥，記得添衣，記得添飯，知道了沒？”

“我明白，代我向嫂嫂和甯兒問好。”

“嗯，有空親自回來一趟，我想他們會很開心。”

唐梧念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徑直離開大殿。

周思頤對唐雲謹道：“唐相也要注意身體，她才不會憂心。”

唐雲謹望向殿門，人影已然離去，“最近她還常犯胃疾嗎？”

周思頤搖頭，他待在軍營的時間比待在惠王府長，而且他與唐梧念分寝而居，這是唐梧念來惠王府時的要求。

“我會讓白榆和玉沙叮囑她好好吃飯。”

“煩請殿下上心了。”

周思頤拱手離去，唐雲謹伫立原地。

沈相楠覺得這兩人客氣的一點不像是親家。

方才還熱鬧着的恭廉殿一瞬冷清，沈相楠開始有話沒話，“唐相不走嗎？”

“再待一會兒，踏出恭廉殿又要面對一堆瑣事。”恭廉殿于唐雲謹來說，是難得能喘息的方寸之地。

唐雲謹挨着謝甯之旁邊的椅子坐下，示意沈相楠可以随意坐在他們對面。

“唐大人同惠王殿下感情不太順利嗎？”

唐雲謹就着枕靠椅背的姿勢睜開眼，“為什麼會這麼問？”

“看起來唐大人和惠王殿下好像不是很熟的樣子。”

謝甯之随口一說，“他們有過感情？”

“謝先生這又是什麼話。”唐雲謹笑道。

“我以為唐大人那樣的人，若非兩情相悅，定要抗旨不婚。”沈相楠說。

“有時候我也會想，當時是不是該聽父親的意願，讓她一輩子留在閩州，畢竟回到平雲京便是處處身不由己。不過後來我還是覺得，讓她待在閩州安穩度日，對她來說才是殘忍。”

“有得有失，她既做了決定，就不會後悔。”

不知覺從天落下一片透明冰霜，随後接踵而至無數玉絮紛紛，漫天飄雪，頃刻之間籠罩着平雲京，不過片刻，腳下便簌簌作響。

車輪摩擦過逐漸堆積起來的雪，唐梧念掀起車簾，将手伸向窗外，接住了雪，雪花不一會兒化在手掌心，留下濕潤一片。

她的眼神有些許疲累，閉上眼不再動作，像是睡着了，呼吸平穩。

周思頤注視她，目光沒有離開分寸，他未能有時間如此刻般端詳唐梧念的樣貌，覺得她确實比上一次見瘦了許多。

“唐相方才詢問，最近，你的胃疾還會犯嗎？”周思頤突然開口，打破風夾雜雪呼嘯而過的聲音。

“偶爾。”安靜片刻，唐梧念閉着眼回應。

偶爾是有多偶爾，周思頤不好鑒定，“今年除夕，我會留在惠王府。”

“稀客啊。”唐梧念雲淡風輕，“不回軍營？”

“連續訓練好幾年，大夥兒都許久未歸家了，今年該是團圓的時候。”周思頤說完，帶着不太确定語氣問：“留在惠王府過年吧。”

沒有馬上得到回答，唐梧念的面容依然平靜，似此刻馬車外飄落的雪般，抓不住，摸不清，隻能将天地蒼茫的幹淨收盡眼底，或感受到手掌心一瞬間的冰涼。

周思頤明白，若是可以，她定當是想回唐府團圓的。

所幸最後，周思頤還是聽見了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