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起碼能在恭廉殿裡端端正正的坐着,你個上不了台面的公子哥非要這樣比,那不是承認了自己不如他,畢竟你連恭廉殿的門檻都跨不過去。”
傅立鴻一聽,面目猙獰,正欲起身再說,謝甯之此時沉聲道:“夠了,你們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謝甯之将那箭拔出,從馬車裡利落抛出,郭安止擡手穩穩将那箭尾接住,“吓到先生了,改日定當賠禮才是。”
“傅公子,你若是再糾纏下去,于你百害無一利,你想清楚,不要做得太過分。”
傅立鴻拍拍身上的灰,眼裡滿是不屑,“少管教我,我是尊你才喚你一句先生,我方才不是說了嗎,謝先生不要着急。”
“不,要,着,急。”
傅立鴻一字一頓重複,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弧度,郭安止瞧見他這副表情,正要上前,那邊大理寺獄丞快步跑來,對傅立鴻說:“傅公子,傅家那人方才畏罪自盡了,死前已經簽下認罪書,他說一人做事一人當,和其他人概無半分關系。”
沈相楠的面色浮現完全未曾預料的驚愕,随後像是被釘在原地,良久,他再也忍受不住,嘴裡發出聲音:“什麼……”
郭安止皺起眉,徑直掠過傅立鴻向大理寺快步走去。
“唉,我這弟弟就是這樣,一害怕就什麼也受不住,與其折磨他三天才讓他去死,不如早點解脫了好。”傅立鴻的語氣裡毫無惋惜之情,随之而來的隻有洋洋得意的一聲輕笑。
沈相楠忍無可忍,他眼裡閃出幾分無法遏制的怒火,蹙眉厲聲喊道:“你!”
正當沈相楠起身欲掀開車簾的電光火石之間,謝甯之回身将沈相楠摟進懷中,雙臂用力禁锢住沈相楠,沈相楠不甘,想用力掙脫謝甯之,腹部随着他的動作傳來陣陣劇痛,他實在使不上太大的力氣推開眼前之人。
謝甯之身上的藥香瞬間侵入沈相楠的肺腑,他一手摟住沈相楠的腰,一手輕撫沈相楠的後腦,低頭在沈相楠耳邊柔聲說:“千萬不要随他的意,記住今天,來日方長。”
沈相楠瞬間心上的委屈如千裡之堤崩潰,此時盡數傾瀉而出,他将臉徹底埋進謝甯之頸間,三兩滴淚水沾濕他的白衣。
郭安止從大理寺趕回原地,用眼白瞥了一眼傅立鴻,她站在謝甯之的車窗邊低聲道:“先生,我檢查過了,确實是自盡。”
“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早晚都是要見面的不是嗎?”傅立鴻在那處說,“沈公子,你我總要再見的。”
“哪裡來的狗叫,叫了這麼久也不消停消停。”郭安止露出一副厭惡至極的神色,“再不讓路,我這箭又不知道要飛向何處了。”
傅立鴻自知再糾纏也是無果,不情不願向旁挪了幾步,隻要能惡心到恭廉殿這幫人就好,哪怕一瞬間他都覺得成就感油然而生。
“呸,真是有病。”郭安止狠狠唾了一口。
馬車終于離開大理寺,沈相楠還在謝甯之懷裡回神,謝甯之輕拍兩下沈相楠的後背,示意他起身,不料沈相楠将他摟的更緊,摟的謝甯之有些喘不過氣。
“我知道你此時傷心,傅立鴻心智不全,同他作口舌之争毫無意義。”謝甯之說。
“又一次。”沈相楠喃喃道,“又一次,是他。”
上一次沈相楠在母親懷中,親眼所見父親被傅家的馬車生生軋過,傅立鴻眼裡皆是冷漠,甚至意猶未盡,沈相楠無法忘記他的眼神,如今,車簾相隔,他仿佛能看見傅立鴻得意忘形的嘴臉。
“我恨不得叫他家破人亡,嘗嘗輪流街頭的苦楚,再将他碎屍萬段,屍首拿去喂狗。”沈相楠眼裡血絲蔓延,言語裡染上滔滔怒意。
謝甯之一下又一下撫過他的背,安慰道:“因果輪回,他終會有這麼一天。”
沈相楠嗅着謝甯之身上的氣息,漸漸安定下來,過了許久他才放開謝甯之的懷抱,他轉過頭,刹那之間,他隻和謝甯之距離不過一厘,隻要再靠近一點,便能觸碰到謝甯之的鼻尖。
心聲狂亂無章法,震耳欲聾,好似要将一顆心震碎成無數漣漪,蕩過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他能清晰看清謝甯之的睫毛,瞳孔裡倒影出自己的模樣,再往下,是謝甯之欲言未言的雙唇。
沈相楠被自己抑制不住的私念吓得血色盡失,慌忙向後靠去,努力平複自己起伏未定的胸腔。
“沈相楠,你從百家巷回來開始就變得一驚一乍。”謝甯之也被他吓了一跳,不明所以道。
“是啊,為什麼呢……”沈相楠明知故問,最後給自己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或許是最近太累了吧。”
他明明知曉,有什麼在他的心上生根發芽,春風續續侵襲而來,催那心上綠樹叢生。
偏偏不能承認,他害怕窗紙一破,春去冬來,再無暖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