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兒還待說,李燦不知怎得聽到“珍馐”二字,忙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此地離西南蜀地風月城不遠,聽說蜀地美味甚多,尤其風月城中的梨花釀堪稱一絕,恩公莫要推辭。”
梨花釀?
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溜兒對美酒半分抵抗也無,否則當年也不會被那樓中的花娘子哄去了全身的金豆子。乍一聽美酒之名,口中唾液分泌,竟似有些意動。
梧桐妖哪能看不出來,這是酒蟲子饞了。
恰李燦随從尋主而來,言飯食備妥,請郎君移步。又知眼前人為郎君救命恩人,再三言謝,忙将臘肉幹菜與粳米煮在一起,請恩人享用,又說飯食粗鄙,待入了風月城,再好好道謝。
那臘肉油潤不膩,幹菜韌而不老,與梗米混在一處,相得益彰,溜兒與梧桐妖平日所食不過野果野菜,許久未吃到這樣的熱飯,很是感動了一番。
風月城地處蜀之南,隔江陵。
每每入夜,江水氤氲,霧氣漸起,一陣風來,水波輕輕蕩漾。在水霧朦胧中,人間燈火緩緩而起,格外耀目。
為表敬重,李燦于江上包了一條最好的畫舫,請恩人赴宴。
宴席之上,珍馐美馔,美酒佳釀,主客盡歡。
李燦舉起酒杯滿懷感激:“若非恩人,某必死于那鬼之下。”
一旁侍婢見之,忙為溜兒滿上。
兩人一同舉杯将那酒液吞下。
那酒一入喉,先是辛辣繼而甘甜,絲絲梨香淡淡而出,令人回味無窮。
李燦果不欺人,此梨花釀當真人間絕品,滋味非凡。
溜兒不由得咂了咂嘴。
那咂嘴的模樣令李燦想起一個人,那在京都最好酒樓與他敬酒的小娘子。
隻那恩公以帷帽遮面,哪怕席上也不曾揭下。
他隻堪堪見其下颚,修長白皙的脖頸,那酒液順其喉嚨而下,些許灑在肌膚,被其輕輕一抹,容貌若隐若現,看不真切。
且那小娘子幹癟消瘦矮小,不似恩公這般颀長。
不過看身姿,李燦可以肯定,恩公雖作男子打扮,但定是個女娘。
李燦并不曉得,兩載歲月,悠悠而過,原本稚氣未脫的小娘子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經風霜洗滌,沉穩淡然,再不似當年那個不修邊幅冒冒失失的林小娘子了。
李燦又謝了兩回,酒過三巡,主賓皆宜。
江面突然煙火而起,擡頭而望,璀璨耀目,江岸燈火長明,傩戲唱曲,祭祀舞蹈,好不熱鬧。
李燦等很是新奇,問了船家才知,他們恰好趕上了風月城的正旦。
歲月蹉跎,又是一年。
李燦還未碰到他的道門機遇,而溜兒也未尋到劍皇的洞府入口,兩人皆唏噓不已。
一旁的梧桐妖看似沒心沒肺,卻悄悄留意着溜兒。
那小家夥似乎喝得有點多了,迷蒙着雙眼,看似坐得端正,實則已有些歪歪扭扭。梧桐妖頗為無奈,剛想勸其悠着點。
轟隆!
一聲巨響突然在船側響起,激起一丈高的巨浪,那巨浪頃刻便打在舫上。衆人還未反應過來,船就翻了,所有人落入江水之中。
正旦的江,寒涼刺骨,凍得人發麻。
但危險的不是江水,而是水中那一團團緩緩暈開的墨漬,好似張着的血盆大口,陰郁森然的鬼氣撲面而來。
李燦之前本就被女鬼吸食了不少陽氣,身體虛弱,這一遇冷水,根本受不住,直接暈了過去。
吓得随從将人架起,往岸邊遊去。
隻是還未遊兩步,水裡不知被什麼絆住,還未反應過來,兩人就被拽入水中淹了個徹底。
江上之船,或多或少與李燦的畫舫一樣翻了,好多人被撞入水中,哭鬧喊叫聲此起彼伏,亂哄哄一片。
梧桐妖顧不上李燦,她看到溜兒也被拉下了水底,面露急色。小家夥剛喝了酒,不太清醒,若有個好歹,她怎麼向鳳殊交代,當下運轉妖力,往水底追去。
溜兒感到她被水草纏住了腳,那草韌勁很好,箍在她腳踝,冰冰涼涼的,拽着她往江底深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