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四年前穿透龍魂的那把劍,冷冰冰的嵌入魂體抑或身體,姬長江胸前的血汩汩而出,像一朵嬌豔的花爛漫綻放,與清冷的容顔形成鮮明的對比。
溜兒即蕭鸾手中的劍微微一怔,抑住心中莫名而起的不安,“為何不躲?”她聽到自己詫異的聲音。
姬長江未發聲,隻淡淡看着她。
蕭鸾道:“你以為這樣,便可抵消當年的殺戮了麼?”
姬長江苦笑一聲,“在下不曾這樣想。”傷口處傳來清晰的痛,他不由得吸了口氣,但還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還請閣下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阻止戰火屠燒。”
蕭鸾曉得他說得是什麼,兩年來,陳佥豢養的鬼軍如過無人之境,将大晟朝沖擊的潰不成軍。再加上這兩年大晟皇帝頻出昏招,為抑長公主權勢,扶持貪官酷吏,使得朝□□敗不堪,百姓剛過了不到二十年的安穩日子,又迎來戰火紛飛,叫苦不疊。
姬長江憑什麼覺得,他之所願她便會應允。
當年他摧毀龍魂魂魄時也不曾問過她。
桐姨說得對,天師府的天師都道貌岸然。
世間不公,那我來公道,世間不平,那我來平叛。她想,姬長江自诩名門正派,以與她這樣的妖女牽扯為恥,那她便讓天下人都看到,妖女如何與他牽扯在一起。這樣想着,她輕輕抽出劍。姬長江因着失血過多,在蕭鸾抽出劍後,整個人往下墜去,被蕭鸾一把抱住,然後蕭鸾的唇印在姬長江的慘白的唇上,嘴角的血腥氣在唇齒間肆無忌憚流轉,蕭鸾盯着姬長江陡然震驚的眼,心中一絲快慰,随即狠狠咬在那人的唇上。
姬長江吃痛,往後稍退,被蕭鸾按住後腦,嘴唇輕輕擦過那人臉頰,冰冰涼涼,他聽到那人低啞蠱惑的聲音說:“你看,所有人都看到了,望江老天師的關門弟子與前朝妖女親在了一處。你說,你們天師府的清譽還存在麼?”
她是鳳與人所生,可稱半神,也作半妖。
天師府自诩除妖降魔,但在此刻,在天下人面前,他們最器重的天師府弟子與她這樣的半妖攪和在了一處,多麼的諷刺啊,蕭鸾笑着俯瞰四周,原本打鬥在一處的人,皆瞪大了眼,憤怒地望着姬長江,更有人喊話:“姬小天師,汝這般色令智昏與妖為伍,對得起天師府的栽培麼?”
“果然年少之人不堪大任。”有人搖頭。
“天師府這般行徑是要與天下玄門為敵麼?”又有人問道。
許許多多的肮髒話語傳入姬長江的耳朵。
蕭鸾看着那人眉眼蹙起,卻百口莫辯,心中愈發快意。
“你這樣死了是不是太過無趣了?”
姬長江聽到蕭鸾戲谑的聲音。
“我不會讓你這麼容易就死了。”
他聽到那人的蔑笑。
“我要讓你生不如死。”
蕭鸾所說的生不如死,便是一月後,在晟朝與前朝對峙的戰場上,一身紅衣,彼時,風輕輕而過,衣袂飄飛,獵獵作響,她坐鎮鬼軍正中央,眼神淩厲,望着底下同樣一身紅衣的姬長江。
因着胸前傷口的潰爛,他臉色潮紅,嘴唇異常蒼白。
一身内力因着藥物全失,整個人搖搖晃晃,好似下一刻便會暈倒在地。
但蕭鸾曉得,他不會倒下去的,他自诩天之驕子,天師府最有天賦的道門弟子,怎會将自己的軟弱剖析于天下人知呢?
好得很。
要他死有什麼意思呢?
在天下人面前娶了他,将他的脊骨狠狠踩踏在地,這才是最最有趣的不是麼?
蕭鸾揚起一個似是而非的笑,看着那人蓋着紅蓋頭,被推搡着往她這邊緩緩行來。
視線飄向不遠處的大晟城樓,那裡站着許多人,長公主、李燦、葛國丈……甚至連林大郎以及林娘子都來了。望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蕭鸾恍如隔世。
那是溜兒曾經的生命軌迹,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純真無邪的過往。
而如今她,是蕭鸾,是大啟的公主。
她的身後是萬千的大啟遺民。
她看到陳佥等臉上洋溢的笑,那般的厚重,那眼神中散發着光亮。
她緩緩從看台走了下去,與姬長江站在了一處,牽過他手上的紅綢。
禮官唱詞:
“一拜天地!”
姬長江被側旁的鬼兵壓着叩拜。
“二拜高堂!”
繼續被壓着作揖。
“夫妻對拜!”
兩人轉身,透過紅色的蓋頭,蕭鸾看到姬長江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楚。
她咧開嘴笑得更燦爛了。很好,如此痛苦,很好,請一直這樣痛苦下去。
兩人的頭還未低下,一道劍氣突然而至。
太蔔的身姿頃刻便到眼前。
他眼中閃着狂熱,對着蕭鸾刺出淩厲的一劍,那劍氣貼着衣角而過,一片衣衫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