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叢裡七嘴八舌的。
實則是賴、勝二人,專有種丸藥,吃了能口倒白沫,額頭冒汗,他們便是靠這丸藥專做訛人的營生,
就連這人群裡頭,也有他們一夥的托,專來煽情拱火,唬人的,少不得有被唬住的,怕吃刑役,便掏錢了事。
蔡膏環這本裡人,都被指責的冒了汗,甚至疑起是不是自己擤了鼻涕沒洗手的緣故?
好半晌才找回點神,要她掏錢絕不可能的。
她拾掇上鐵釜,推着獨輪車,灰溜溜的鑽出人叢,離了裡市,往家去。
幸而那幫人也沒攔她,她灰了神采,迎頭碰見的,卻是挎着個空籃,賣了百來個肉餡蒸餅的季胥,眼睛登時聚火,能把她釘出兩個洞來。
合着那二人專就訛了她!
照說賴、勝二人專在外做這等事,大部分盛昌裡的人家都不甚了解,季胥是探聽不着的。
這還是鮑予那四兄,做催債逼人的事,惡名在外,是盛昌裡這幫無賴的頭兒,因而鮑予才跟着知道這訛人項上的兩個主謀,前兒一并告訴,令她有了提防。
季胥昨日便帶着鮑予的口信,就在鮑家附近和鮑四通上了信。
“你放心,賴、勝二人得了我的話,斷不會訛上你。”鮑四說道。
季胥與他幾個錢,鮑四也沒收,隻道:“你幫了我妹子,我自幫你一回。”
那賴、勝二人得了話,雖然眼饞這塊肥肉,到底沒敢打主意。
手頭沒羊可宰,他們便在裡市遊蕩,被蔡膏環叫去,剛巧吃了她家膏環,走出裡市便心生一計,轉訛起她來。
隻是蔡膏環到底知道他們端底,沒讓唬住,隻是溜走了。
蔡膏環啐了口道:“識相的就滾出盛昌裡,留這沒你好果子吃。”
“嬸,”
季胥叫道,“我不進裡市,買的還是鹹口面食,
你的膏環是甜口,咱們各憑本事,壓根犯不上沖,是不是?”
蔡膏環道:“這盛昌裡的面食生意我能做!你不能做!做了就是搶我生意!”
季胥也不惱,她隻道:“嬸有沒有想過,你這膏環生意不好,也有自己的緣故?
你這膏環,搦的粗,煎的還硬,滋味不會好。”
“呸呸呸,你的蒸餅才不好呢!”蔡膏環覺得自家膏環絕無僅有。
季胥笑道:“我給嬸透個主意,你摻一半秫米粉去,吃起來軟糯。”
“我蔡膏環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用的着你這毛沒齊全的女娘來教?”蔡膏環晦氣道,推着獨輪車哐當哐當走了。
歸至家中,她家兒郎喘籲籲跑進來同她道:
“母,兒可算在本固裡打聽着了,這季蒸餅,乃在長安宮城為奴三年,手藝怕是在那學的!”
蔡膏環不由的嘀咕起這話,想了半日,讓她兒郎把家裡秫米粉找來。
翌日,蔡膏環惴惴不安支開攤兒。
她這鐵釜,裡裡外外都使竈帚刷過一遍,攤子也都抹得嶄新,極為擔心自己的膏環生意被那倆無賴攪黃了。
孫吝郎倒是巴不得,嘴上仍是光亮話:“十來年了,哪能啊,你把心放肚裡罷!”
日值大市,來了不少就市購物的裡民,還有那外裡的,裡市比昨日喧阗熱鬧。
“你家換手藝啦?”
“這膏環比先時好,軟糯哏啾,再給我來一塊!”
昨日蔡膏環溜了,沒叫太多人瞧見那鬧事的,到底是老生意,今時還是有熟面孔光顧的。
蔡膏環喜不自禁,渾圓的膀子搦搓着面團,來吃過的,都誇她手藝精進。
把冷冷清清的孫吝郎酸壞了,好容易尋個空檔,猴過去道:
“我叫上我家兩個兒郎,你也叫上你家兩個,他們那些人不去,咱們兩家自去轟那季蒸餅。”
蔡膏環擦擦汗,顯弄道:“你瞧我這生意,哪裡忙的過來哪,
那季蒸餅在外頭,也礙不着你我什麼,何必去趕人家呢。”
好個蔡婦,自己生意好了,便撂開手了!
孫吝郎心内暗罵,面上仍是好商好量,
“我們同她都是面食,她在外挨家挨戶的,誰還進這買咱的?
照我說,趁早轟出去,粗壯的兒郎們撸起袖子,唬她一頓,看她還進來不進來!”
“我說孫吝郎,你可積些德罷,”
蔡膏環把手一劃拉,“這不都是人?自家生意不好也别怨旁人呀。”
孫吝郎氣得翻眼,“前日、昨日也不知是誰先撺掇的……”
蔡膏環這頭又來了生意,她喜滋滋忙乎着,嘴裡念道:
“她是鹹口,我是甜口,兩頭犯不上沖,我可不去趕人家。”
好麼,同是鹹口的,不就剩孫吝郎的胡餅麼?
獨他怄了一肚子氣,揣着手回去,空守冷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