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為首的,正是賣胡餅的孫吝郎,夥同他來的也沒别人,是他家兩個成年男丁,往那一立,身高馬大向着季胥。
孫吝郎唬着臉喝道:“欸!誰準你來這賣的!趕緊滾!”
說着,他家兩個兒郎便将袖子一撸,要來推搡着攆她。
季胥靈活朝人簇後頭躲了下,這三五成群的人,都是聽到她的叫賣,附近來買蒸餅做朝食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季胥躲開那大手,照樣的清溜順條道:
“田坳上的賴家,湖邊的倪家,山腳下的趙家……這些人家,個個都在我這兒定了蒸餅,等着我送去做朝食,你說說,誰準我來這賣的?”
聽得孫吝郎臉黑如炭,不過短短四天,此女就将買賣做到各家了,念的這幾戶,像倪家,還是富戶,孫吝郎可得罪不起。
旁的裡民也幫腔,“就是,我們都等着買蒸餅呢,你白甚麼在這趕人家?”
“去去去,莫耽誤了我吃朝食。”
“女娘,莫管他,快快與我揀兩個蒸餅來。”
“咱們大家夥兒都在這,看哪個敢趕你!”
十裡八鄉難見的手藝,這女娘願來盛昌裡挨家挨戶賣,他們也不用老天拔地去外頭買,多便宜的事,自然将季胥擁護起來。
再個,比起他們這群人,孫吝郎那頭明顯人少勢微,他們也無需懼怕,一時幫腔詈罵起來,這裡頭還有蔡膏環的兒郎,也跟風來買蒸餅的。
“吃了孫吝郎的胡餅,舌頭都摸不着羊肉味喲!”
“還賣五個子,你将她趕了,我們上哪吃這兩錢的肉餅去!”
七嘴八舌的,将孫吝郎臊得趔趔趄趄逃走了。
“噢!走咯走咯。”
“孫吝郎孫吝郎——羊肉吝啬性窩囊——”
孩童編起順口溜,舉着蒸餅沖着那背影歡呼。
“堂姊,你瞧,他們被吓跑了。”季止靠前來道。
有人便問:“胥女,這是你妹子哪?”
“是的是的,我是她妹妹,來賣菹菜的。”季止忙不疊點頭,一面掀開籃子,裡頭一個陶盆,擱着好些成顆的菹菜。
那霸道的菹菜味頓時蹿出來,有捏了鼻子的,
“不行啊,你這菹菜都走味了。”
季胥聞着,也是酸臭酸臭的,應該是腌菹菜的壇子不潔,或是沒封嚴實的緣故。
壇口須拿一塊大石頭鎮實了,過上半個多月,撈出來時色如金钗、汁水酸美,那才是做成了,拿來就粥,就酒,最為适宜。
季止的菹菜瞧着不金盈,反倒呈現出一種暗沉色。
衆人湊前來聞了一鼻子,都散去了,沒買。
季止道:“我家吃了幾十年了,也沒覺得有味啊!分明是正宗的酸味。”
季止接着在這片叫賣,她提着籃子,走家串戶的都說這味不好,沒人願費錢去買。
因也沒有小販來趕她走,她卻是傍晚喪喪的自己回去了。
話說季胥賣完蒸餅,又繞道去鄉市,買些鴨蛋和豬肉,家裡面粉消耗快,她還添了兩斛面粉。
在鄉市上碰見莊氏,這些日子她穩定能賣上四十個,面帶喜色,滿是勁頭,這半日光靠她可就能掙十二錢,想想就和做夢似的。
她賣空了正要家去,見季胥抱着面粉,這便來替,說道:“拿嬸兒來扛着,你提這輕的鴨蛋和肉就成。”
這便大力氣的,将面粉袋子摟過去,一下就扛在右肩。
“嬸兒好力氣。”
走大段路還不帶歇肩的,季胥每回都得走一截歇一會,見此不由的贊道。
“不過是粗笨力氣罷了。”莊氏羞道。
中途時,季胥要替換來,她還不願,“我做慣了地裡的活計,不覺着重,你這細胳膊細腿兒的,别折壞了。”
“可别,讓嬸兒扛一路,叫我這做小輩的怎麼過意的去。”季胥說道。
後來莊氏看沒剩多少路,便由她抱着回去,自向家去了。
那田頭鋤草的婦人打趣她:“蕙娘,日日賣蒸餅,累的夠嗆罷?”
莊蕙娘實誠道:“哪裡累了,又不用肩挑力扛的,籃子輕快着,不累人。”
這話說者無心,聽者可是酸倒了牙,想這莊蕙娘不過去叫賣一番,就能得三成的利,他們咋就沒和季胥賣個好呢?
這活兒不就有自己的份了嗎,一時都咬着槽牙可惜,卻笑道:
“胥女自己在盛昌裡掙大錢,咋不帶你去裡頭賣呀?好歹能教你多掙些利。”
“鄉市也可好,我今日賣了四十個咧。”
當初這分成,季胥是攤開說明了的,一斛面粉能做二百個蒸餅,算下來,這白玉蒸餅賣的錢,面粉本錢占了三成,她得三成,胥女那頭得四成。
當初呂媪莊蕙娘這對姑媳俱是點頭的,想着人家的手藝,又是一大早忙忙累累做好現成的,隻管來取,哪還有什麼旁的不足,心眼裡盡是感激。
因此莊蕙娘這話不假,進了院子,自去西屋織布了,壓根沒将那些歪話放心上。
見陳家與季胥這樣交好,廖氏卻是坐不住了,惦記家裡大男的親事,忙忙的自田間歸家,拉了丈夫崔大道:
“我看也别等了,我可聽說那胥女在盛昌裡一日能賣百來個蒸餅,掙的錢可比種田劃算多了,
你當那莊蕙娘同她這樣要好,心裡頭不惦記将胥女娶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