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摹雪看見了沾滿鮮血的碧綠色耳珰,看見了晨時還在與她招呼的侍女的屍身,亦看見了家中尚不滿七歲的幼妹,她躺在那裡,靈動活潑的眼裡此刻隻餘呆滞死氣,手中還握着一塊糖。
姜摹雪手指松了松,望向身後深不見底的深淵,本應是令人膽寒的東西,此刻卻讓她覺得無比安心。
烏黑明亮的雙眼之中,倒映着黑漆漆的一片,耳邊嘈雜不堪,但她已然什麼聽不見,隻一心想要回去,與家人團聚。
這裡荒蕪一片,什麼都沒有了。
她探出手去,身旁的長劍沒想到她這個舉動,不滿地嗡嗡兩聲,急得團團轉。
姜摹雪身伸出的那隻手頓時被深淵吞沒,裡面好像有一隻手,使勁地将她往裡面拽,她沒有反抗,順從地傾下身。
深淵中吹起的風吹動她額間發絲,溫和的風将她包裹着,蠱惑着她更進一步。
金烏閃耀,手中長劍震起來刺她一下,腦海忽然清明,眼前勾勒出一個清隽的身影。
姜摹雪頓了頓,收回了自己的将要踏進去的雙足,不對,她還有在意的。
沉寂許久的心髒突然開始狂跳,一瞬間,五感回歸,麻木的眼睛重煥生機,她仿若感覺到了山間吹來的晨風,涼絲絲地,吹在了她淚痕未幹的臉頰上。
姜摹雪猛地起身,抓起手邊躍躍欲試的長劍,仿若朝晖的亮光劃過天際,姜摹雪一把砍斷深淵之中誘導它的東西。
她扯出自己的衣裙,撐着長劍,大喘着氣。
她當然還有在意的東西,她留戀這個世間的花草樹木山川河流,渴望找出真相為家人複仇,還有——
姜摹雪眨眨眼,忽地聽見一聲震天動地的響聲,伴随而來的是陰冷又熟悉的魔氣,将她整個人團團圍住。
她往前望去,這才知道方才自己眼前看到的身影并非錯覺。
天地一片昏暗,有人鑿出了一線天光,姜摹雪目光緊緊地凝視着對面,隻見屍山血海之中,一血色身影踏着屍骸而來。
短刀飛過,直直刺向為首代掌門的額心,速度過快沖擊力過大,連人帶刀,一同釘在了一旁的樹上,樹枝被驚得亂顫。
他的表情還尚存着勝券在握的信心,唇角上揚,表情還來不及轉變,就這樣被殺死了,血水頓時從額頭流下,滴落在掉下來的葉子上。
“代掌門!”
“師兄!”
“這是!”
“啊!”
“他身上的魔氣怎會如此濃郁!”
“魔氣純黑,濃黑如漆,世上唯有一人能擁有此強大的力量,是……是魔尊!”
姜摹雪愣了一下,什麼魔尊?
身下的陣法因為應亦風的突然死去而崩壞,姜摹雪身上的禁锢全然消失,她極為嫌棄地瞧了眼身旁的黑色深淵,将腳下的枯樹枝踢了進去,抹去唇畔的血迹,往前走去。
陣法失效之後,天上盤旋的烏雲也一并消散了,天光本該大亮,結果又被鋪天蓋地的魔氣給遮擋了。
姜摹雪沒有在意那麼多,手上的扶光劍因為剛剛那一出,已經全然褪去了僞裝,此刻閃閃發光,将她整個人照得發亮,如同行走的明珠。
她提着劍向前望去,腦中想的人出現在了自己面前,她唇角不自覺揚起了一個笑,随後又不由地擔心他,想着他會不會受傷?
前方弟子被砍倒在地,四散奔開,殷紹一身白衣染成了血色,他一步步地朝她走來,眼中盡是偏執瘋狂。
姜摹雪戳了戳圍在自己周身的漆黑魔氣,後知後覺意識到哪裡有點不太對。
不及她深思,下一瞬,耳垂被陰寒的魔氣卷上,繞了一圈,魔氣之中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
“别怕。”
魔氣将她整個人裹住,形成牢不可不破的盾,刀槍不入,也讓她整個人動彈不得,停在原地。
血液飛濺,刺進應亦風額間的那把刀被主人召回,殷紹拿着短刀與仙門之人厮殺着,整個人都帶着弑殺的瘋狂。
姜摹雪看着朝她而來的魔,聞着刺鼻的血腥味,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卻忘記了此刻被魔氣困住,隻走了半步就動不了了,眼睜睜看着殷紹朝她靠近。
她張了張嘴,正想說話,眼前就陷入了一片漆黑,連帶着嗓子也發不出聲。
姜摹雪伸出手朝空氣一抓,下一刻就被死死禁锢住,是不上半分力氣,她眼前漆黑一片,隻覺一隻冰涼的手臂環過她的腰身,撈起她的腿彎,将她抱起。
姜摹雪聞見了血腥味之後的淡淡的清香,察覺出自己被帶起飛上了半空,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耳畔淨是風聲。
她動不了,亦看不見,此刻心裡唯有一個念頭。
他怎麼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