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夢期愕然無比，腦海中的那點绮念頓時煙消雲散了。她遲疑道：“你的意思是，姬森磐就是‘忒修斯之船計劃’的幕後推手？就是他，間接導緻許多像你這樣的士兵成為了義體人……”

“沒錯。”戚檬說，“我是第二千五百七十一個入選此計劃的義體士兵。我十八歲入伍，正式接收義體的時候是二十歲，如今我二十四歲，四年過去，帝國的義體士兵部隊肯定已經上漲到了更大的規模，但是這個具體的數字隻有軍團高層和皇帝知道。

“或許姬森磐也知道，畢竟他曾經是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兒子。雖然他現在手中的權力已經被皇帝收回，但他仍然保有一定地位，因為他的母親是凱莎·伊曼諾尼。這一對母子的身後是伊曼諾尼家族集團，公司會給他們撐腰。

“第六集團軍總司令霍姆斯·辛普森是伊曼諾尼家族的養子，凱莎·伊曼諾尼名義上的兄弟，此人同時也是聯合簽署采購伊曼諾尼公司義體産品的軍團高級長官之一。”

花夢期點評：“嘴上都是主義，心裡全是生意。”

戚檬停頓一下，繼續說：“他們認為在軍隊中應用義體可以提高士兵在戰場上的存活幾率。起初義體确實幫助我們減少了傷亡人數，但是很快我們發現敵軍部隊也裝備上了義體。

“這是一場嚴重的技術洩露事故，科技公司們雇傭的研發團隊裡肯定有來自敵國的間諜。皇帝得知以後大發雷霆，調查組開了一輪又一輪的審查會，然而大家都拿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兩國戰争就此陷入膠着狀态。

“再然後，智囊團提交的一份調查報告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他們發現軍隊内患上義體病的士兵人數激增，如果再在軍隊中濫用義體，後果将會不堪設想。

“義體病是一個統稱，包括義體濫用成瘾、人體免疫系統和義體之間發生的排異反應還有賽博精神病等。醜聞受到報紙披露，軍團和公司為了補救聲譽，承諾會花高價雇傭一支醫療團隊為我們這些義體士兵提供定期服務。等到他們和智囊團搭上關系以後，這件事最終也不了了之。

“我進入第九機動隊的時候正趕上隊長位置空缺。直到這件事發生，姬森磐來了。皇帝同意他本人擔任代理隊長。姬森磐自掏腰包為我們購買鉑金套餐，我們會在拿到補貼的同時被當作模範案例來配合公司宣傳。姬森磐還承諾會讓我們的家屬享受到更良好的待遇。

“我那時候正發愁要如何安置我的妹妹，她已經到上學的年紀。姬森磐聽說這件事以後，就安排戚愛和其他九隊隊員的子女進了一所伊曼諾尼教育基金會捐贈的學校，就在聖堪尼爾宮直轄區。”

花夢期理清戚檬和姬森磐的關系，他們曾經是上下級，所以姬森磐認識戚檬和戚愛。

戚檬說：“隻是我沒想到他會為我們隊員一直續費這麼久的醫療服務，畢竟我已經離開機動隊有一段時間了。後來我想，也許姬森磐那個時候就開始想要擁有一支屬于他自己的部隊了。從這個角度想，他的所作所為都可以被看作是在收買人心。”

花夢期問：“那你恨姬森磐嗎？因為他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戚檬說：“談不上仇恨。我曾經很感激他，因為他幫助過我和戚愛。這導緻待我逐漸了解到一些信息以後，也很難徹底讨厭他。但你要說毫無芥蒂也是不可能的。許多人都對他觀感複雜，包括我。

“被改造成義體人對我們來說既是風險也是機遇。我來自帝國最貧困的小鎮，參軍隻是為了填飽肚子。如果不是入選忒修斯之船計劃，我會一直是軍團裡的某個底層士兵，也許拼了命也就隻是和敵人一換一，更别提通過選拔性考核進入待遇更好的特别機動部隊了。

“我能走到今天，全憑我身上時好時壞的運氣。我的運氣好在身體和義體的兼容性還算不錯，可是壞起來的時候，僅僅是在神降區遇到的一股灰霧都能要了我的命。如果不是你的靈界投影庇護了我，我甚至沒辦法保住自己剩餘的靈魂。我能在戰場上活下來不是因為我比别人更優秀，隻是因為我在關鍵時刻走了好運，僅此而已。

“命運給我的一切，我都隻能坦然接受。不論是貧窮還是災厄，好運還是饋贈，我别無選擇。你的問題在于想得太多。殺人隻是殺人，就像活着也隻是活着，不要抗拒這件事。”戚檬說道。

花夢期說：“我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誤以為安裝義體是一件好事，因為義體人看起來都很厲害，最起碼戰鬥比普通人強。可是現在看來，這好像變成一件壞事了。過度使用義體就是自取滅亡。”

戚檬淡淡地微笑道：“這無關好與壞，安裝義體隻是迫不得已。無論接受義體與否，我們一直是普通人。正應了那句話，‘我不是無路可走，我還有死路一條’。”

…

一輛塗裝低調的空中飛車降落在仁福街“大風車吱溜轉”酒吧正門前的空地上。

汽車的鷹翼式車門向上升起，再向外展開。車内的人用銳利的眼神向外掃視一圈。當他的目光落在姬森磐的身上時，露出了些微放松的神色。

姬森磐走上前去，稱呼他：“澤維叔叔。”

“好孩子，上車吧。”車上的人說話嗓音醇厚，氣質儒雅。他身着一套改良款軍服，領口的刺繡泛出金色的光。

姬森磐在診所裡打完抑制劑之後，借用魏環缙提供的設備聯絡了一位他信任的長輩，對方是他父親的兄弟，姬澤維親王。

而姬澤維在收到姬森磐的加密通話後，也立刻放下手頭的事，親自前來護送侄子回宮。

姬森磐在車門關閉前對花夢期說：“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可以來聯系我。”

戚檬和魏環缙站在原地目送飛車升空離開。

…

平穩運行的車内安靜無比，姬森磐的目光盯着地面上的那兩個人，直到他們的身影逐漸變小成黑點，然後被建築物遮擋。

過了一會兒，他冷不丁出聲問：“叔叔，你有特别渴望得到的東西嗎？”

姬澤維正在閉目養神，聞言睜開眼睛打量姬森磐。他在對上那雙清淩的眼睛後微微失神一瞬，很快恢複正常。

姬森磐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目光卻很執拗，仿佛在向他尋求一個确定的答案。

姬澤維笑了，反問姬森磐：“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姬森磐垂下頭，顯得有點喪氣，他有點後悔問姬澤維這個問題。他抿了一下嘴唇，說：“隻是閑聊而已，您不回答也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