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辰醒來時,感覺身體很輕,他依稀記得自己昏迷前的最後一幕——從十幾階的樓梯上一路滾到底。
照理說經過那種強度的重創,渾身上下應該扒皮剔骨得痛,怎麼會一點感覺沒有呢?
難道是被救到醫院做手術打了麻藥?
顧辰試探性地坐起來——很順利,順利得有點不正常。
他雖然才高二,但懂點醫學方面的知識,知道剛做完大手術應該是什麼樣的狀态。
隐秘的不安緩緩從心頭浮出。
雖然看不見,但人對自己的身體會有本能的直覺,剛才坐起來時,他覺得身體給他的感覺跟之前不太一樣。不止是重量問題。
顧辰試探性地往旁邊摸了摸,摸了兩下,驚訝地睜大眼。
怎麼好像,感覺不到手指了??
他試圖把手伸得更遠,卻發現實際能伸出的距離跟腦子裡估算的距離好像不太一樣。
難道是被截肢了?
不安迅速升發成恐懼。顧辰擡起手,從自己的肩膀開始往下摸。
觸覺還在,但他确信自己确實沒了手指。不止是手指,整條胳膊好像都比原來短了十倍。還有腿,似乎也是同樣的情況,短了一大截,而且摸不到腳趾。
好像真得被截肢了……就好像一盆冰水兜着頭倒下來。顧辰呆呆地坐了會兒,又覺得不對勁。然而人在黑暗裡,什麼都看不清。
“……有人嗎?!”顧辰大聲叫道。
“唔。”不遠處傳來一陣很輕的呓語,軟軟的,聲音的主人好像還在睡覺。
顧辰連忙看過去——什麼也看不見。
剛才那聲,應該是跟他一個房間的病友?但太奇怪了,就算是晚上,病房裡應該也有儀器發出的光才對。
“……你好?”顧辰對着那個方向試探性開口。這次卻沒動靜。
顧辰暗吸一口氣,正想試着摸過去,一個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你來幹什麼?!”
顧辰愣了下。
肖主任?!
“主,主任好!我來看看學霸。”
“你還敢來?!”肖明朗站在醫院走廊上,隔着玻璃望着ICU裡插着呼吸機,躺得一動不動的少年,心痛不已,“要不是你跟四中的挑事,顧辰能從樓梯上摔下來嗎?!”
齊翔撓撓後腦勺,懊惱道:“我也沒想到學霸休息天會在那兒……”
他本來覺得自己手伸得算快的了,結果還是沒救到人。前兩天化學老師突擊檢查作業,要不是顧辰借他抄,他現在估計還在家跪搓衣闆。結果這次顧辰有事,他居然一點忙都沒幫上!
齊翔朝病房裡看了眼,床上的少年一動不動,渾身纏滿繃帶,裹得好像木乃伊。
“主任……”齊翔是真有點怕了,“醫生怎麼說啊,學霸應該沒生命危險吧?”
肖明朗在一中當了二十幾年教導主任,見過的學生比他頭發還多,知道像齊翔這種的,雖然平常逃課打架混得很,但心地其實不壞。事發時也有别的目擊證人,證明顧辰是不小心失足,跟齊翔他們還有四中的人都沒直接關系。
話是這麼說,肖明朗卻還是心煩不已,他沒想到自己隻是星期天到醫院開個藥,就能碰到自己學校的學生出這麼大事。
“生命危險是沒有,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
黑暗中,一直努力聽他們說話的顧辰呆坐在原地。
……怎麼回事?他不是已經醒了嗎?
剛才他還以為是自己視覺出了問題,所以看不到肖明朗和齊翔,但現在看來,問題遠遠不是失明這麼簡單。從醒過來到現在,他明明一直在動,為什他們卻好像完全沒發現他似的?
“那是變成植物人了?!”齊翔的聲音猛得拔高。
顧辰像是為了确定什麼,屏住氣,試圖挪動自己被截肢的身體——異常順利。他跟着感覺,在黑暗中下了床,雖然感覺不到腳趾,但腳竟然順利落到了實地,顧辰又試了試,甚至還能站起來。
……好奇怪。就像是在用兩隻小拳頭走路。
顧辰來不及多想,循着齊翔聲音傳來的那點快步走去。沒走出幾步,腦袋突然撞到了一層東西。
那東西自帶彈性,顧辰撞上去就被彈回來。他睜大眼睛,擡手去摸。
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顧辰感覺那東西既軟又硬,還帶着韌性,無邊無際,好像一層軟玻璃。
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念頭浮上腦海——他好像被關起來了??
“肖主任!”顧辰用力拍打那層把他關起來的東西,“齊翔!!”
外面沒有一點回應。
走廊上,肖明朗長長地歎了口氣。
“靠。”齊翔握緊拳頭,“都是四中那幫孫子吓到學霸了!看我過兩天……”
“你傷怎麼樣了?”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不急不緩,打斷了齊翔的激情宣言。
齊翔回過神,先是看到肖明朗噴火龍般的眼神,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剛才差點說了把自己送走的話。
他心虛地轉了下眼珠子,視線穿過肖明朗的肩膀,落到他身後。
不遠處的牆邊蹲着一個穿着灰色連帽衛衣的少年,皮膚很白,頭發有些長,兩邊已經過了耳朵,他眼型狹長,黑色瞳孔裡沒什麼情緒,給人感覺淡淡的,卻又散發着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路哥?你還在啊?”齊翔擡了擡自己纏了兩圈繃帶的右胳膊,笑嘻嘻道,“一點皮外傷,不礙事。”
路汛點點頭,他腳邊放着一個黑色雙肩包,大小跟登山包差不多,甚至還要再大點,讓人感覺能塞下一個兩三歲的小孩。
路汛右手半個手肘壓在包頂上:“餘帆他們呢?”
齊翔:“都沒什麼事兒,剛包紮完回去了。”
“什麼?!”肖明朗火氣騰騰,“我不是讓他們在診室門口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