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池話音未落,數之不盡的銀色刀光自她身體驟然迸發,無窮無盡刺向天際。頃刻之間,自蒼穹之境起,至妖界,再至仙界,以至人間,都宛如白晝。
廣耀天際,一片銀白,恢弘的樂章似是自遠古奏響,四海潮汐盡退。
後池臉上淚痕血污盡消,身上大傷小傷盡愈。寒風凜凜中,一襲深黑古袍迎風而展,一頭烏黑長發随風飄揚。
蒼穹殿上,籠罩在這片浩瀚銀海中的仙、妖、人、獸俱向銀光中心跪拜下來,行下古禮,有眼底俱為臣服的,亦有臉上驚駭萬分的。
整個蒼穹之境,唯有白玦和天啟能昂首而立。
後池仍是低垂着的雙目忽然一擡,死灰中突然射出銀色的光,如刀,如劍,直刺高台之上的白玦。
轟然之聲自下界瞭望山劍冢傳來,銀色的古帝劍陡然出現在蒼穹之境上空,落在後池面前。
後池目光仍是冷冷的銀色,她手持古帝劍,揚袖一揮,銀色的劍氣劃破天空,化作千萬把銀劍,在天穹中央轟然四散,如雨般落到三界,落到九州。頃刻間,九州萬獸俱寂,羅刹仙妖戰止。
其威勢,一如當年的上古。她千年後自九幽歸來,萬千窮奇獸要麼被她斬于劍下,要麼在她神威之下四處逃竄。
此時,後池眉間燃燒的火樣印記已被擊碎,銀白的水紋印記浮現。
‘上古,是你嗎?’
連這樣的問句,白玦也隻敢在心中呼喚。
蒼穹之殿,高台之上,白玦望着後池,苦苦尋覓上古的影子。
‘若是你,便出來讓我看一眼……’
後池隻是遠遠睨着他,在虛空中一步步走近他。
白玦隻覺得越來越寒冷,也許是因溫度變化,也許因她看他的眼神。他渾身被凍住,五髒六腑被各種神力翻攪着。可他并不想驅寒療傷,亦不願移開眼睛,他要在她冰冷的眼底找到上古。
她走在高台之上,在離他隻有7尺的地方停下來。
他的理智告訴他這是一個非常适合殺他的距離。
可她笑了……
他在作為柏玄時,最喜歡看後池笑。她的笑最是可愛,尤其是看着他笑時,那是最像上古的樣子……
他一直凝望她的眼睛,卻沒看到那笑意盈盈底下,是如北海深處冰棺那般冰冷。
直到心口被冰冷穿過,他低頭看到插在自己胸口上的銀劍被他的血染紅,喉嚨腥甜上湧從嘴角溢出來,他才擡頭看她,望向她的眼睛。
那裡……
沒有上古……
上古不在……
上古她該是回來了的……
“上古……”他喚了一聲,像溺水之人尋找一根稻草。
“我不是上古。”眼前執着銀劍的女子給他判了死刑。
他眼角掉下一滴淚,一片雪花落下來,把淚覆蓋。
“我方才見到上古了。”眼前之人說。
他嫉妒這個人!
“她看到你毀我夫君殺我兄長,亦看到你傷我孩兒害我父神……”後池冷冷睥着他,嘴角又是一笑,“她讓我親手殺了你,給他們報仇。”
她的笑惹來更多的雪花,落到他的黑發上,灰白一片。
“她不想見你。”後池蒼白的五指握着銀劍,又往他心口裡推了幾寸。
他不要聽這個!各種神力在他胸中四處逃竄,像熊熊烈火之中四處逃命的人。他四處張望,漫天都是冰冷的雪,白茫茫的天地,他無處可逃。
“這古帝劍是你為她鑄造的,”後池從他的胸口抽出銀劍,像從泥沙中抽出一根樹枝那麼輕巧。
他仿佛被抽去全部的呼吸,全部的心血,往後倒下去。
“她托我還給你。”滿是鮮血的銀劍,被丢棄在他身旁。
他向她轉身離去的背影伸出顫抖的手。他想求她向上古解釋,可轉念一想,他無法解釋……他透白的手頹然落了下來。
大婚之日,真神白玦一身紅衣,一直立于白玉高台之上,直至滿身血流,轟然倒下,亦未曾離開半步。
漫天的雪白,把他身上的血紅凍結在蒼穹殿高台之上。
百年冬季,終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