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神……母神……”耳邊傳來孩童的聲音,上古杏目微轉,茫茫的雪地依舊,可手心被硌得有些生疼的腰肢變成了軟乎乎的奶團子。
低頭看,元啟正抱着自己的大腿撒嬌說要堆雪人。擡頭看,白玦正立于結界之外,冷眼看着結界之内。
隔開冷暖的,又何止這道結界……
上古的驕傲讓她即使情難自禁到出現幻覺,也絕不沖破她與白玦之間的“結界”。
是他設起這厚如山海的牆的,憑什麼要她來沖破!
也正因為這份驕傲,她日後不知在漫漫長夜中悔恨了多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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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團子戴着毛絨絨的手套推着雪球跑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把雪人堆得大人般高才滿意。
把最後一捧雪拍到雪人肚子上,元啟背着手邁着小短腿繞了雪人好幾圈,才得意點點頭,張開胖乎乎小短臂抱上去。肥嘟嘟的小臉蛋貼在雪人圓滾滾的肚子上,他咧嘴笑着,嘴角還露出兩顆小虎牙。
“母神,元啟可以把雪人帶回清池宮嗎?”
“好呀!帶回去!臉蛋别一直貼着,小心粘住了取不下來!”上古眉眼彎彎笑着,把小團子從雪人身上摘下來。
“元啟還想做一個很小很小的雪娃娃。”
“‘很小很小’是多小?”
“要比元啟還要小的,”元啟小手指指着大雪人,“讓雪娘親抱着。”
母子倆七手八腳很快就把雪人娃娃做好了。
“母神,雪娘親和雪娃娃沒有眼睛,沒有鼻子,也沒有嘴巴。”
“看看哪裡有什麼小樹枝……”
母子倆放眼四野,沒找到一草一木。
被弑神花侵占了幾十年,這裡的土地自然寸草不生。
母子倆不約而同看向一直站在結界外像根木頭的白玦,又不約而同地猜丁殼,三局兩勝,勝的自然是多做了兩萬多年神仙的上古。
奶團子被拍了好幾下小屁股才一步三回頭地走向白玦。
隔着結界,奶團子再也不敢前進,捧着雪娃娃,也不敢看白玦的臉,糯糯開口:“有沒有小樹枝……”
白玦不說話,不低頭,雙眼睨着他。
這小娃娃,自二十多年前大病一場,形态從七歲孩童變成四歲娃娃後,似乎連性子也變了,從搗蛋大王變成膽怯奶娃娃——或者,在他面前才這樣……他以清穆身份與小孩相處的日子裡,從未見過孩子這樣的神情。
這樣……很好……
“沒樹枝,木頭碎碎也可以的……”元啟低下頭,隻敢看着手心捧着的小小雪人。
一隻跟雪一樣白的大手伸過來,離雪娃娃,離奶團子紅撲撲的小臉都很近。
那手指尖輕輕動了一下,忽一團火把雪娃娃團團圍住。
奶團子的大眼睛映着很快融化的雪人,一顆又一顆的淚珠子滑過煞白的小臉,落到雪白的手上。
措手不及的上古愣了一下,快速瞬移上前把元啟抱進懷裡。
元啟抱着上古脖子嚎啕大哭,“母神……回去……母神……元啟回家……母神……”
聽着耳邊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上古紅了眼,眼淚似要奪眶而出,卻固執不肯流下來。她隻剜了白玦一眼,轉身揮袖瞬移而去。
那一眼似乎剜到了心頭,白玦閉上雙眼,方才毀掉小孩快樂的手此刻顫抖着,揪緊了心口處的墨黑衣衫。
天地又暗下來,片片雪花悄然落下,落在白玦肩上,壓得他彎了腰咳嗽起來。
心口一直在的刺痛趁機壯大蔓延,撕拉着他全身經脈血骨。一口血自口中吐出,落到白茫茫雪地上,刺目異常。
白玦薄削的墨色身影随着一片片白色雪花飄落。
“神尊!”白爍出現及時扶住他。
墨綢幻出蒙上雙眼,白玦站不住,卻還摸索着抓住對方的衣衫,“咳咳……把血……清幹淨……咳……咳……咳咳……”
“……是!神尊……”白爍落着淚,卻不敢哭出聲,扶着他,轉身一步一步走回結界中的長淵殿。
那是神給自己設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