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和在人際關系和資産領域有很大威望的人交往,我們不是一種人,我甯願和石頭星星打交道。”(沈方慈用冷淡的聲音和我這樣說。她真的是一位不近人情的女士。今日我跟随老師擔任評委,考察學校貧困生素質,以後我的筆記将會被錄取學生個人檔案,所以以上的話語隻是我個人的日記。我給沈方慈女士的綜合評價依然是“優秀”。2061.2.21 蘭)
“前陣子和老師探讨了虛拟系統優化的事情,我還是喜歡自己鑽研點東西,我的科技公司也初具雛形了,可是父親一定要我走出實驗室,進入這個人世間,認識人,看清人,有廣大的社會關系網絡,認識三教九流或者和我同一層次的人,八面玲珑、長袖善舞,我不僅僅要學會觀測小行星、閱讀詩歌、學習公式,我還需要學着為人處世——後者的标準和前者一樣高,我需要是個優秀的,注意是優秀的,而不是合格的——他建議我做一個優秀的天文學家,外交家,演說家,社交達人。我不想那麼幹。”(阿禮仿佛很苦惱,當然他最大的煩惱是阿慈拒絕了同他吃燭光晚餐的邀請。哦,阿慈是他一見鐘情的女士。2061.3.14 蘭)
“阿禮說,阿慈要和他斷絕交往——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一周前,我回家一趟,聽說時伯父準備參與大學的扶貧計劃,他們想要接管一台量子計算機和量子對撞機的控制權,但是在學校的公投環節受到了阻礙。學生自治委員會投了反對票。”(2061.6.1 蘭)
“可以,如果你要我投支持票,你把自己手裡的虛拟系統項目捐給倒數第一區。”沈方慈說。
“那你怎麼不說把整個量子對撞機專利都給捐出來!”時約禮說:“照你這麼說,所有專利制度都是在為了商業科技撐起一片保護傘,而且還為虎作伥地當加速器,你怎麼不把專利共享出來!”
“哦,原來在這等着我呢?”沈方慈哼道:“共享出來幹嘛?給你們這種黑心商人當嘩衆取寵的工具嗎?”
“你怎麼就是不相信我?!”時約禮說:“我和他們不一樣!”
“你讓我怎麼相信你。你看看第二部門經濟顧問委員會幹的破事。”沈方慈敲着桌子慢條斯理說:“說好的減關稅減了嗎?過去三十年裡,地方治理的資金多了253億美金的漏洞。嘴上叭叭叭說的比誰都好聽,我沒見全天下人民共飲美酒共享太平。别的地方不是還在打仗嗎?除了人跟人自己幹仗不還跟機器打仗嗎?”沈方慈不屑道說:“你們這些社會上層少鬧妖,少整點歪風邪氣行不行?”
“還有你,你看看,我真是奇怪。”她指着他道:“時家,書香門第,但我怎麼發現你們隻是表面光鮮。我剛剛得知,你父親時骞年輕時候靠着在三不管地帶代理仿制止疼藥品和利用法律規則,靠受理名譽侵權官司發家——這簡直除了投機取巧就是坑蒙拐騙,還好他懂做人,低調的要命,但是你看看他流出來的雜志封面哪個不是西裝革履人模狗樣,呦,我看你也不差,細皮嫩肉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她厲聲道:“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沈方慈你别太過分了!”時約禮可能從來沒有這麼失控過,雪白的臉上迸發怒火,他眼角發紅,猛然起身,因為動作太急雙手驟然撐在桌子上,他大吼一聲:“從你坐到這裡開始,你沒有展現出一點合作方人員該有的禮儀素養,一切全都靠道聽途說。報表不看,計劃書不看,軟硬不吃、油鹽不進、胡攪蠻纏!”
凳子腿在地上“呲”地滑去老遠,再铿郎倒下,時約禮喘着氣,聲音劈開一半:“你愛幹不幹!不幹滾回你的實驗室去!”說完又傲慢至極道:“好!你不滾!我滾!”
說完摔門而去。
室内靜止三秒,沈方慈和非常年輕的蘭先生面面相觑。
“不是。那什麼——”沈方慈不可置信地指着大開的門道:“他這是生氣了?他剛才吼我?”
蘭先生點點頭。
“他竟然吼我?!”沈方慈騰地站起來,原地轉了三圈,繼續确認道:“他吼我?!我還沒吼他呢好不好!你說說,我哪句話說的不對?啊?!時骞是不是靠着打官司發家的!?還有!我剛才表現怎麼樣?我真是油鹽不進?!”
桌子被拍得啪啪作響。
蘭先生在轟鳴的噪音裡面不改色說:“要我說哪個?真話還是假話。”
沈方慈:“說真話會挨罵,說假話會被怼。”
蘭先生思維敏捷:“我認為您邏輯清晰言辭犀利語調中肯。”
“打住。”沈方慈單手叉腰擺擺手:“再給你一次機會。”
“您像是太平洋警察管的實在是太寬了。”這句話比剛才還溜。
“師妹。”蘭先生說:“您不僅僅對時先生免費贈送無限量人參公雞湯,還親切問候了對方的父親。需要我給您複述一下剛才的對話嗎?我都記下來了。”
蘭先生本次作為談判助理跟着時約禮的原因之一就是“小蘭小蘭在說社交牛雜說閑話方面特長突出。”
“忘了吧師兄。不是,那什麼,我——”沈方慈懊惱地一拍腦門說:“我他……我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一見他就想………怼他。”
最後兩個字消失了。
想起對方微紅的眼,沈方慈迷茫地想,我這是怎麼了?
“師妹——哦,也就是沈方慈女士,從中學時代開始,用了三年的時間,創辦了學生自治組織——我絕對不是迫于她的淫威、為了賺學分才來這裡給她講話的,雖然我本質上是阿禮的忠實朋友和談判助手,我也絕對不是因為學生自治委員會要給我的志願學分寫評語錄入檔案才懷有私心,該死的,我就不該選修文學系和法學系,我讨厭文科——總之,我還是要給沈女士說句話——我的老師很喜歡她,還想給她博士生名額,這種潑天富貴什麼時候可以降臨我頭上?”(2061.8.15 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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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家造錢嗎?”時約禮第二天又來了:“我這是幫你!!!!不識好歹!!我有錢是我的錯嗎?!!我又不在家開印鈔機你來罵我?誰惹你你去罵誰啊!”
“哦?你不是他們推出來的代表?”沈方慈拍闆說:“那你等着吧。”
“你要的計劃。我給你擺出來了,你還要嗎?我的計劃就是拿着你們的黑心錢滾蛋!”沈方慈譏笑道:“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來找我談判的人,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