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住時間,拖住時間。蓮見月影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對面的東堂葵身上。隻有一次機會,能不能順利送走他就看這一下了。
“東堂學長是九十九前輩帶在身邊養大的弟子這事,咒術界的大家都知道吧。您必須就讀京都校的原因也是——這些不都是公開的秘密嗎?”她飛速選好了話題:
“總監部的各位不會放任您的師父自由自在的在海外晃蕩。畢竟,她明明是總監部全力培養出的特級咒術師,卻……既然沒法控制她,那就把她寶貴的弟子扣下來。您是爛橘子手中的質子呢。”蓮見月影努力避開東堂葵帶着勁風的拳頭,餘光看向乙骨憂太。乙骨憂太開始調整呼吸的節奏了,而東堂葵的咒力流動依舊平穩凝實。
不是這一句,好嘞換。
“我一直很想見一見傳說中的九十九由基前輩。畢竟,特級居然推掉所有活逍遙自在去了,她真是過着我們這些被壓榨的一般術師想都不敢想的辛福生活啊。這是不戰而逃了嗎?因為她的缺席,那麼多咒術師喪命在戰鬥中。這樣不負責任,她——”
東堂葵的攻擊猛然加快,蓮見月影吃下一拳。被打中的地方凝了一團淤血,大概已經青腫了。男人的咒力開始輕微暴走,青藍色的海浪在體表起伏,灰霧偷摸摻雜進去,離他的咒力核心越來越近。蓮見月影在心中小小歡呼一聲。東堂葵的防守很完備,她咒力的侵入在此之前都沒有突破性進展……
東堂葵的聲音終于出現了變化:“吾師的辛苦和隐忍,又怎麼是你能評論的?蓮見,你!說的太多了!”
……但是,咒力和情緒是高度相關的。當東堂葵戰鬥中亢奮又緊繃的神經終于被憤怒撥動,他的咒力也出現了破綻。她成功激怒了東堂葵,這個男人的攻擊模式終于從帶着誘導的攻防兼備轉成主動出擊了。相應的,他用于防守的咒力出現了空檔。蓮見月影給了乙骨憂太一個眼神,少年會意,提起勁劈過去。
兩人的這一波攻擊充滿預謀。本已顯出頹勢的對手突然又竄出來,東堂葵看着一進一退的兩人,下意識發動術式,預備用位移打亂他們的配合。他緊接着遵循戰鬥經驗,揮拳擊向出現在眼前的少女。命中目标的前一瞬,他突然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這樣勢在必得的眼神?中計了!
蓮見月影貼近東堂葵。她的心髒狂跳,隻是接近體術怪物就給她帶來甩不開的壓迫感。但是沒關系,她的手帶着術式擊向東堂葵胸口的咒力核心,灰色咒力帶着術式的光打進東堂葵流動着咒力的脈絡中!就像積累重物的貨架轟然倒塌,越來越快的崩潰裡,東堂葵的咒力終于完全脫離他的支配,留下滿地爛攤子。東堂葵的身形一晃,踉跄一步。
打中了。她隻擾亂了東堂葵的咒力流動,咒力操作謹慎而克制。畢竟,她沒想真的重創九十九由基的學生。咒力亂竄,東堂葵應該要退場了。
就在蓮見月影帶着細緻咒力操縱帶來的神經痛留在原地大喘氣的那一秒,東堂葵卸下所有防禦的身軀猛然上前。他的臉上隻剩下獰笑,正如他的眼裡隻剩下一片怪物般的白色。
黑閃。
這是咒術師攀登巅峰所必備的,咒力和軀體的完美融合。黑閃的狀态可遇而不可求,每一次閃光都是能撕裂空間的最強擊。但這還不是結束:連續黑閃,第二擊緊緊咬了上去!
蓮見月影斷線風筝一樣飛出,大地都被她劃出一道坑。她噴出一口帶着内髒碎片的血,腹部受力,内髒一塌糊塗,身後還不停撞爛路徑上的樹。乙骨憂太的呐喊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疼痛在拉到極緻後隻剩下一片淺淡的熱麻麻……
她的身體慢慢轉變成灰霧。乙骨憂太的咒力瘋狂的湧出來,黑紅色的火山噴發。他因為同學在眼前被重創,暴走了。場上一片緊繃的寂靜,祈本裡香終于完全掙脫愛人留出的空間,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即使是觀戰室裡身經百戰的咒術師都被這一出變故驚呆了。庵歌姬最先站起來,近乎破音:“醫護人員呢?馬上去聯系硝子,把這孩子從場上帶下來!”
夜蛾正道的青筋鼓脹,他轉頭看向樂岩寺,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樂岩寺校長陰沉着臉:“京都從沒有這樣的計劃。東堂葵隻是失控了,夜蛾。你好好看看,他現在哪裡像有神志的樣子……”
樂岩寺身後的冥冥單手觸碰太陽穴,似乎是在回看烏鴉傳來的景象。她身邊坐着緊緊抓着座椅扶手的七海建人。一級術師的威壓展開:
“在第一擊黑閃已經讓對手失去行動能力時繼續發出第二擊,我認為這是嚴重的犯規。甚至可以說……”他護目鏡後的眼睛看向坐在第一排,饒有興緻的五條悟。雪白的繃帶還是纏在特級的臉上,他此刻正傾向屏幕,雙腿岔開,手擱在腿上,手掌微合,十指交叉撐着下巴。這是一個充滿掌控力的,專注中帶着放松的姿态。
七海建人皺起眉,将沒有說出的那個詞:謀殺,吞回去。五條悟沒有動靜,這足以說明許多事了。在他定海神針一樣的背影後,術師們嘈雜的讨論聲逐漸變低,最後就連庵歌姬也重新振作精神看向了屏幕。
場上,東堂葵的對面站着乙骨憂太。他的白衣沾血,一向帶着憂郁和腼腆下垂的眼角淩厲的擡起來。他的黑發在咒力風暴中懸遊在空中,為那雙包含憤怒的眼睛打下一片陰影。
裡香站在他身後,手掌向上,仰天發出尖銳的咆哮。少年手上的刀一橫,揚起來。
眨眼間,乙骨憂太就對上了場中搖晃着的東堂葵。還是三人,空間還是不斷交換。這是生死邊緣的華舞,緻命攻擊不斷從場地中擦過去,大地崩裂,天上天下一片昏暗。沒有更多技巧,三人全憑借本能沖鋒。在乙骨憂太和祈本裡香極度完美的配合下,東堂葵竟然節節敗退,被逼的主動向場邊轉移!
蓮見月影倒在交戰區邊,血打濕校服和頭發,似乎昏了過去。奇怪的是,灰霧并沒有消散,反而似乎越來越濃了。加茂憲紀已經決定退走,正和餘下兩人一起全力搜索二級咒靈;五條咲久拎着已經快化為普通大刀的咒具趕到,不甘心的看着無法介入的戰鬥。她很快發現了“奄奄一息”的蓮見月影。場上,東堂葵的戰鬥快到她看不清;此時再抽身又似乎太晚了一些。五條咲久猶豫後還是背上大刀趕過去,準備查看少女的傷情……
但,她伸出的手竟從少女的身軀中穿透,仿佛隻是攏住了一片薄霧。
場中無人察覺的地方,灰霧吞噬着乙骨憂太爆發的咒力和祈本裡香靈魂上龐大且畸形的牢籠。這些多餘的咒流向霧中,逐漸轉換形态,慢慢修補着霧的中心。蓮見月影的身體眼看着變虛,還流動着詭異的光。五條咲久的喉結上下滑動,她臉色微變,向四周一掃,看到了冥冥停在不遠處樹頂上的幾隻烏鴉。
啊呀,這還是人類嗎?五條咲久驚疑不定的将手虛搭在少女浮動的身軀上,努力回想賽前家主大人對她的囑咐。必要時給蓮見月影幫點忙……指的原來是這種必要時?說到底,這是什麼鬼情況啊?
不不不,冷靜。那邊的大人們可還看着呢。
五條咲久咬住嘴唇,神色自然的緩慢褪下校服外套,蓋在蓮見月影的軀體上。她繼續着手整理衣擺,動作輕柔,就像她隻是在為少女遮蓋破碎的、血糊糊的衣物後暴露的傷。随後,她轉換位置,巧妙的擋在蓮見月影身前,讓烏鴉照不到少女流動光澤的頭發。
完美的掩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