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紀公認的最強天才失蹤了。
神庭會對此議論紛紛。沒人知道她最後去了哪裡,人們傳言說她可能遭遇了不幸。有人嘀咕她一直嫌棄供應的食物沒有種在泥土上,有人認為她将要驗證超量子波距的實驗,在采集足夠多的數據之後便會華麗歸來,掀起新一輪的電子風暴。
執政首席已經疲于處理關于這位失蹤天才的信息。
“路過溺水案現場,涉嫌陸外十三城信息詐騙的重要嫌疑人?”
首席輕嗤。
但凡那家夥想要搞事,一百個十三城都算數量有限。
地面那幫沒腦子的金魚,也隻會吐這些嘩衆取寵的水泡。
太陽照常升起,月亮日複一日。
沒有人的生活因此産生動蕩。
又有人開始質疑真有那麼一個天才曾真切存在過,是否是一場大型集體的幻覺,虛構出了那麼一個象征智慧的精神支柱,或者又是核心園區的陰謀。
也有人堅持她的存在。
那些從未被她本人承認過的學生們這樣辯道。
“為什麼她的離開會令我們的生活如此平靜,因為她就是帶來風暴之人。而現在,風暴已逝。”
即使是号稱理性之地的神庭會也會孕育猜忌的土壤。
總之,無論如何,所謂天才,也不過一顆稍縱即逝的流星。
……
擅自闖入神庭會是違法的,逃出治安局也是。
但當有人從神庭會擅自闖入治安局時……就令人很困惑。
“我并沒有闖入治安局。”木柯澤好整以暇地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提醒對面,“我是被抓進來的。不出意外的話,我現在依然在河邊釣魚。”
對面坐着的卻不是審訊專員,而是匆匆趕到的研究員,有的因為過于着急,還沒來得及換下實驗服。
他們的面龐上卻并沒有打斷實驗的不耐煩,更多的是一種茫然的無措。
一種剛睡醒就被飼養員拎起來幹類似“讓奶牛下雞蛋”這種活的茫然無措。
“木……咳,柯澤女士。”其中一位中年男人緊急查看了一遍手中的檔案,“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見面……說實話,在此之前我都是從文獻裡見到過您的照片。”
畢竟像他們那樣的高等人種,怎麼可能會離開神庭會,屈尊落地到陸外十三城。
木柯澤聳肩,向對方攤手:“你的榮幸。”
神庭會建于平流層,與世隔絕,聚集最頂尖的資源與人種。
那裡的科員們非必要不輕易落地,對大地上發生的一切漠不關心,也一無所知。
過去三個紀元,從未有過木柯澤這樣的先例。
誰願意從天堂闖進地獄呢?
“您可能對目前的情況不太了解,”這位中年人輕咳一聲,斟酌道,“目前陸地上的紀年方式,交通工具,以及社會常識等等……”
“所以,我希望您能盡量知道,您既然路過西郊溺水案現場,他們便是有權利将您帶走問話的。”
木柯澤“哦”了一聲。她對此其實沒有什麼意見。
任何一個出現在案發現場的人,都應該有這樣的覺悟。
她表示理解。
今日早晨,太虛湖保安報警,治安局的人抵達現場後發現一具溺水浮屍,以及過路的木柯澤。
這人出現在人迹罕至的西郊已是足夠可疑。治安局本以為抓捕了嫌疑人,但經初步詢問後發現,此人竟然是神庭會,據說已經失蹤三個月的木柯澤。
“資料上顯示……您在上個月加入了諾頓科技公司。”中年男人的表情逐漸變得有些扭曲,似乎覺得以木柯澤的身份來說,這份工作有些可恥,“成為了實習生,但在試用期主動離職。”
“嗯哼。”
木柯澤說。
短暫的安靜。
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已經完全偏離了審訊的初衷。木柯澤過于顯赫的身份讓審訊室變成了某種意義上的會客廳。
中年男人緩緩将視線投向一旁沉默不發的青年。
那個青年接過他手上的檔案,坐到木柯澤對面。
哦。換人了。
大概是年輕人才不知天高地厚,或者是别人生怕惹惱了她,推他出來做替罪的白羊。
木柯澤無所謂地心想。
“柯澤女士,我們對三年前你提出的超距波模型在算法的領域使用很感興趣。”白羊青年開門見山地說,“希望你能夠加入。”
這人比起畢恭畢敬的其他人來說冷靜多了,木柯澤多看了一眼。
好家夥。
前幾天才在《時代·人物》上見過。
季疏原。
最年輕的城大教授。神庭會曾邀請過他上天,但被本人堅決地拒絕了。
“對不起,我想退休。”木柯澤說,“迄今為止,我動的腦子已經夠多了。”
中年人臉上一閃而過了某種情緒。木柯澤擡眼掃過。
“前往神庭會的飛機最早三個月後有一趟。”季疏原說,“需要為你申請嗎?”
木柯澤搖頭:“不用。”
她回答得很快。
“我聽說柯澤女士從出生開始就沒有降落過。”季疏原冷淡道,“或許地面的光景與天上并不相同。希望你能夠考慮清楚。這不是适合養老的地方。”
“如果不是今天你們将我抓到審訊室調查我的身份背景,我想我可以一直過上這樣平靜的生活。”木柯澤語氣也十分平靜,“不被你們發現,也不被庭會發現。”
“以目前科技的發達程度,通常情況下想要瞞過網絡技術并不簡單。”
“我不算是通常情況。特例不具有普适性。”
“但當一個人無時無刻處于這種監控矩陣下,即使有核心密鑰,也很難保證萬無一失。”
“隻是很難,不是不可能。”木柯澤說,“再說,要繞過治安局的監控,其實用不上密鑰這種辦法。”
季疏原蹙眉,片刻後問:“用不上?”
木柯澤揚了揚眉:“怎麼。你想知道嗎?”
相當惡劣的表情。
仿佛下一秒就會脫口而出,“你求我啊”。
季疏原不言,斂眸思考。
中年男人:“……”
這兩個人的對話倒也顯得這裡不像會客廳了,但也不像審訊室。
嗯。
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在某場學術會議。
“但是。”中年男人不得不開口打斷他們,“我們非得要在治安局裡讨論這個話題嗎?”
是不是有點過于放肆了。
季疏原頓住:“好的。”
木柯澤輕笑一聲。
審訊室的冷光映照下來,選擇沉默的青年坐在原地,任由光束将他的五官分割成黑白鮮明的兩部分。
好像……也沒有廣告雜志上說的那樣正直。
木柯澤本能地開始分析此人行為背後可能的邏輯,最終還是覺得情緒依然是不可控的混沌模型。
于是她也保持沉默。
“既然柯澤女士,選擇停留在陸地上,”過了會,季疏原又問,“真的不考慮一下加入我們嗎?”
“我拒絕。”
木柯澤說:“之前提過,我并不想再參與什麼項目研究了。”
“柯澤女士不想為人類的發展做貢獻嗎?還是說,看不上我們陸地人的腦子。”
中年男人訝異地看了季疏原一眼,像是從未見過他如此刻薄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