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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洛一在接到陳浩的電話後立刻趕往醫院,一路上催得出租車司機火急火燎的,但好在今天是周六路上不堵車,不多久便到達了醫院。
待他匆匆跑至病房門前時陳浩已經先他一步到了,不過人卻沒在裡面,而是站在了病房外頭,一個擡手就将急于進門的嚴洛一給攔了下來。
“你幹嘛?”
“先等會兒進去,醫生在裡面做檢查呢。”
嚴洛一探頭往小窗裡瞄了一眼,見病床旁正圍着一圈人忙着忙那的,瞧這動靜估計有的忙活了。也罷,反正也不着急這一時半刻,呼了口氣背往牆上一靠,學着陳浩那樣乖乖站在門外耐心等待。
陳浩将嚴洛一着急忙慌的模樣看在眼裡,當下有些話也不知當講不當講,可是一想到之前在大橋上發生的驚魂一幕仍是令他感到心有餘悸,終于在醞釀了片刻之後還是開了口,“都這麼久了,你不會…還沒放下吧?”
嚴洛一微微一怔,轉頭看了眼陳浩緘默不語。
還沒放下嗎?曾幾何時他也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但随着時間流逝答案似乎已經不那麼重要了,望着陳浩眼神裡的擔憂嚴洛一玩味地揚起嘴角,“你猜?”
陳浩:“……”得,合着白擔心一場。
“嘁,醒了就醒了,瞧你激動那樣兒。”
嚴洛一朝着小窗裡又撇了一眼,對此他的解釋是,“嗯,畢竟現在他是唯一能幫我解開謎團的人,即便找不到屍體,但總得讓我知道人是怎麼沒的,你說是吧?”
不然,又怎麼能徹底放下呢?
陳浩點了點頭,想想也是,以嚴洛一的性子勢必是不會放過任何一條線索的,這種倔強從他甯可破釜沉舟也要查清父母之死這件事上就已經顯而易見了,說好聽點叫锲而不舍,說難聽點就一死心眼。
陳浩默默在心底感歎,唉,罷了,誰讓自己就是喜歡這麼個天生犟種呢,想來嚴洛一要真是那種随遇而安的人,那大概率他們也不會遇見,更不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有時候他還真挺佩服嚴洛一的,或者說,是佩服那種為了一個不知會否實現的信念願意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的人,他父親陳铎是如此,嚴洛一亦是如此。不同的是,陳铎到死都沒能等到如願以償的一天,而嚴洛一卻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是幸,也是不幸。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傷感,陳浩便索性換了個話題,随即開口問了嚴洛一另一件事,“聽說你昨個去監獄看了袁樂?”
“嗯,我答應她的事辦好了,特地去告訴她一聲,也好讓她走得安心些。”
陳浩聽得一愣,意外他們之間還有這一出,“哦?你答應她什麼了?”
嚴洛一笑了笑,輕描淡寫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之前曾答應過她,如果她能将季節以及其他同夥的罪行都和盤托出,我就把他兒子的骨灰回她老家葬了。”
陳浩雙眼微眯,很快腦子裡便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道:“靠,我說她怎麼就突然良心發現了呢,原來那時在櫃子裡一起被發現的那一小盒子粉末是骨灰啊,我尼瑪……”一想起自己之前還打開摸過那玩意兒陳浩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所以你上個月請假三天就是去幹了這件事?”
“嗯,那會兒看到化驗結果時我就覺得奇怪,季節怎麼會無緣無故放盒骨灰在密倉的櫃子裡,後來我去找裴姐咨詢了一下,根據她的推測,若盒子裡是完整的骨灰,那麼按比重計算的話所屬人的體型應該隻有未足月的嬰兒那麼大。”
“于是你就聯想到了袁樂?”
“是的,為了證實這點我就直接帶着骨灰盒去了趟監獄。”說到這裡嚴洛一腦海中不禁浮現袁樂那雙飽含淚水的眼眸,透過那雙眼睛仿佛能看到她内心無法言喻的悲痛,對于同樣失去過至親的人而言嚴洛一感同身受,也甚感唏噓,若不是因為失去孩子或許袁樂不會走上這條不歸路。
“當初是念在季節對她有恩才願意為他做事,後來東窗事發季節就威脅她提自己頂罪,否則就把她兒子的骨灰撒進化糞池裡。”
“艹,真TM畜生!”聽得陳浩當場爆了句粗。
嚴洛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在這件事上季節低估了袁樂,打從孩子沒了的那天起她就準備下去陪他了,其實她原本就已經打算好獨自承擔一切,隻是沒想季節到竟然說出那種話,反倒是讓她寒了心。”
“哼,狗逼玩意兒,還真當人人都跟他一樣啊。”
嚴洛一低垂着眼眸,怅然道:“好好一個女人就這麼被硬生生逼到上了絕路,但說到底,最該死的那個應該是厲耀輝才對,隻是坐幾年牢還是太便宜他了。”
陳浩将手掌拍在嚴洛一的肩膀上,語氣笃定地告訴他:“放心吧,根據袁樂提供的線索,他的罪名可不止商業犯罪,還涉及du品和行賄,一旦證據确鑿,哼,那他這輩子都别想走出監獄大門了。”
聽到這個嚴洛一一下來了精神,“哦?幾率大嗎?”
陳浩勾起嘴角,刻意賣關子,“想知道啊?叫聲好聽點的我聽聽。”
嚴洛一當場小臉一垮,“滾,愛說不說。”
“啧,瞧你,又開不起玩笑,那可是人家的内部情報,即便是你我也不能随便透露,起碼的職業操守我總得有吧。”
“……”
嚴洛一剛提起的精神瞬間又蔫了回去,他不是不懂事的人,況且看陳浩這自信滿滿的樣子多半是挺有把握的,索性也就不多問了,反正到時等有了結果他自然會知曉。
“哦對了,這幾天你休假有件事應該還不知道吧?”
“啥事?”
“是有關文正道的,他在看守所裡畏罪自殺了。”
嚴洛一再度虎軀一震,“什麼?!自殺?”
“嗯,不過沒死成,被搶救回來了。”
“怎麼突然就自殺了?”
“可能是因為她女兒吧,說是要和他斷絕父女關系。”
嚴洛一默然不語,他并不覺得文靜這麼做絕情,而是有種無奈的悲憫感,歎息又一個無辜之人受到了傷害,甚至于還會因此影響她的一生,文正道的結局是他應得的,可文靜又做錯了什麼呢?
因果循環,終究會有無辜的人被牽連,這是現實的殘酷,也是無法逃避的傷痛,唯一的選擇就隻有讓自己堅強地活下去,如她,如我,或是任何一個人。
陳浩見嚴洛一不說話還以為他在自責,畢竟文靜對他來說也算是朋友,雖說神女有心襄王無夢吧,但親手把人家爸爸送進監獄多少是有點那什麼的。
“欸,你可别内疚啊,文正道那是罪有應得,你隻是做了你該做的事而已,并不欠文靜什麼。”
嚴洛一偏頭看向陳浩,他知道陳浩是在安慰自己,但就是點沒找準,所以他是該說謝謝還是“謝謝”呢。
嚴洛一将手搭上陳浩的肩膀,莞爾道:“行啦,我知道,别跟個老媽子似得瞎操心。”
陳浩瞥了一眼肩膀上白皙的手指,眼眸微動,胸口忽然升起有一股按捺不住的情緒。
倏然,他一把抓住這隻手把人反扣在牆上,嘴唇貼向嚴洛一的鼻尖再移耳邊,氣息中帶着暧昧的溫度,輕聲說道:“那你也應該知道,我想操的,可不隻是心。”
嚴洛一頓時被耳邊的溫熱激得滿臉通紅,當場便炸了毛,一手肘子就往對方肋骨上頂去,“起開!這裡是醫院,不是讓你發情的地兒!”
“嘶——”陳浩吃痛向後退了小步,滿不在乎地揉了揉被戳的位置又湊了回去,嘴角噙笑:“怎麼,那天在慶功宴上你可是答應過我的,想耍賴啊。”
“你……”嚴洛一氣鼓着腮幫子,手掌抵着陳浩的胸口防止他繼續貼近,“那是我喝醉了說的胡話,不作數!”
陳浩咧嘴一笑,撥開嚴洛一的手,輕而易舉地反翻摁在牆上,目光灼熱地望着他,仿佛烈焰般滾燙,逼得嚴洛一不住地往後躲,恨不得整個人都嵌進牆裡。
“誰說喝醉的話不作數,那你怎麼不說酒後吐真言呢,況且當時在場還有人為我作證,你可賴不掉。”
嚴洛一不想在這種公共場合和他掰扯這個,說起來也怪自己酒量差,糊裡糊塗地就答應陳浩以身相許。
事情的起因是半個月前的那場慶功宴,慶賀他們破獲了一起無差别傷人案,這件案子的犯人具有反社會人格,專挑一些走夜路的單身女性下手,用手術刀劃傷她們的臉後逃走。
嚴洛一作為隊裡唯一一個有條件扮成女人的男性則主動請纓當誘餌,最後在曆經一周的釣魚執法後終于抓到了人,隻是在抓捕的過程中差點被對方藏在身上的第二把刀給嘎了,但好死不死又是陳浩出手相救了他,于是到了慶功宴上,在衆人烘托的氣氛之下便出現了“拉郎配”的一幕。
話說在邢天消失的這段時間裡陳浩對嚴洛一可以說是處處關心,日日陪伴,主打一個死皮賴臉軟磨硬泡,并且他還有一個相當歪門邪道的理由,說是忘記前任的最好辦法就是擁有一個現任,搞得嚴洛一在忍無可忍之下直接将辭職信拍在了他桌上這才消停。
隊裡的大夥們眼不瞎耳不聾,誰都瞧出了陳浩對嚴洛一有意思,不過一開始隻當他是一時心血來潮,卻沒想時間一久發覺他好像是來真的,于是驚訝之餘大夥便對《上司有了心上人,可對方是個男的,作為下屬該怎麼辦?》這個議題進行了一番讨論,最後商讨出的結論達成一緻,那就是幫忙撮合,誰讓他倆都是自己人呢,親上加親也沒啥不好的。
慶功宴上嚴洛一确實是喝醉了,但也确實當着衆人的面答應了陳浩的告白,而且整個過程還被吳凱傑用手機給錄了下來,要說算“證據”吧又不能完全算,說白了就是被他給訛上了,搞得嚴洛一都沒處說理去。
嚴洛一無奈地歎了口氣,他心裡明白陳浩對他的情誼不假,隻是感情上的事豈是說變就能變說忘就能忘的,在還沒有确認自己是否能放下邢天之前他無法給到陳浩任何承諾,不敢,也不能。
“行了,别鬧了,這裡是醫院,你不怕丢臉我還怕呢。”
“不是我在鬧,是你一直在跟你自己過不去明白嗎?況且,你敢說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眸光流動,嚴洛一怔怔地望着陳浩,眼中滿載着複雜的情緒,仿佛再碰一下就會有什麼東西碎了。
“你……給我點時間,好嗎?讓我想想。”
陳浩倏地睜大雙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拒絕慣了,哪怕是模棱兩可的答案都足以令他欣喜若狂,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嘴角都快翹上了天,“好…好,不急,你慢慢想…慢慢想。”
這時病房門突然開了,嚴洛一緊張地立即将陳浩推開,急忙上前向走出來的護士問道:“病人現在怎麼樣?恢複意識了嗎?”
護士:“嗯,人是醒了,但現在的狀态不太好,正常和人溝通恐怕不行,你們最好先别去打擾他,等他情況穩定點了再說。”
“好的,知道了,那我們等過兩天再來。”陳浩客氣地向護士道了句謝,随後便拉着一臉失望模樣的嚴洛一離開了病房。
等電梯的時候陳浩心情倒是好得很,畢竟嚴洛一肯邁出的這一小步在他這裡已經是跨越鴻溝的一大步了,心想接下來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兒了,心裡那叫一個美滋滋。
“對了,你今年過年打算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