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蓮娜以為今天剩餘的時間不會再發生什麼意外。
坐個車會發生什麼?即使發生了,一定不是毛毛蟲面包的錯!
女孩已經将這輛車視作放松的地方,好奇趴着車窗,呼吸在玻璃留下白霧。
可惜脫鞋不符合社交禮儀,她偷偷瞥了一眼旁邊的司機。
雖然很想在座椅上抱膝蜷縮一團,但在别人的車裡脫鞋就太過分了。
……幾秒後她又回頭瞥一眼。
今天景伯樓一直在開車。
男人一手抓握方向盤,一手搭在中央扶手,姿态松弛,不由得讓人想起幾個世紀前的汽車駕駛者。
書上說人類騎馬的曆史延續了五千年,直到被汽車淘汰。而在星際航行時代,人類駕駛者又被自動化淘汰。
葉蓮娜想着,小心向上挪移視線。
大衣在上車前已經脫去,現在隻餘白色的長衫,動作間袖口難得露出手腕的冷光。
昏暗的車廂裡,那張側臉不複港口的冷肅,像星夜巡邏原野的狼,熟悉的草浪和輕撫的風足以任何一頭狩獵者放松。
看着看着,脊背緩慢地倚向椅背。
就在葉蓮娜以為今天如此結束時,意外發生了。
她哭了。
淚水湧出的時候,葉蓮娜極度迷茫,企圖第一時間找出原因。
沒有洋蔥,沒有□□襲擊,車上也沒有奇怪的東西——不,怎麼能懷疑毛毛蟲面包!
Omega不知道的是,半夜的高速公路正是最容易情緒化的地方。
曾有一位詩人如此寫道:永遠/看不到終點/的道路上,每一輛車/像一頭/背着島嶼的/海龜,在大海/安靜潛行。
就在紙巾盒遞過來的時候,她打開發聲器想解釋。
水燒開的尖叫在車廂響起。
葉蓮娜忍不住捂耳輕喊,試圖止住發聲器的尖叫,結果水壺越來越激動,壺蓋不停撲騰撲騰嘭嘭。
“别喊别喊!”
極度的吵鬧中,架在中央扶手的手肘擡起。
葉蓮娜感到自己的手背被一陣溫熱包圍。
燒水壺老老實實縮頭,發聲器安靜下來,她松口氣,雙手松開耳朵。
“終于安靜了,啊!我想說我沒想哭!”
那隻手沒有離開,順勢扶住下落的手背。
簡單的四指并攏,大拇指托着手背,力度輕得克制守禮。
Omega沒再動。
開水壺重新尖叫,夾雜一絲馬兒嘶鳴的聲音。
“為什麼會有馬的聲音?”AI聲音的語氣很困惑。
“我想幹什麼來着,哦對我沒想哭!明明今天我和你吃的是同一樣東西。不,我不能懷疑毛毛蟲面包。——”
“你的手好暖。”
葉蓮娜一直不讓自己注意左手的動靜,發聲器會毫無保留展現使用者在想什麼。
轉移注意力正好是自己最擅長的事,水壺尖叫的時候,成功一度不再哭泣。
“你的手很熱。”
女孩擡手關掉發聲器,淚水止不住從眼角滑落。
更重的嗚咽聲從鼻腔溢出,或許嗓子失聲的緣故,顯得格外無力。她把臉埋進紙巾,聲音一時間緘默。
Omega是一個很容易情緒失控的性别。
剛開始性别分化的時候,一次在舞台出現小失誤,按照積累的經驗明明能絲滑處理,想象卻一路往可怕的方向滑去。
害怕被老師責怪、害怕拖同學的後退,害怕自己丢臉,總之什麼都想到了,甚至想到以後舞蹈事業毀滅後的慘狀。
還好她平時刻苦練舞,靠着肌肉記憶撐下了整場表演。結束後她不停在換衣間哭,一些同學心領神會拍她的肩膀,對剛分化成Omega的處境大吐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