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卵羽化成蟲,迎來新生。
陸易安隔三差五就要站在紅漆木門前,和門比身高。
生鏽的門把手見證她從寒冬比到初夏。終于,在不踮腳的情況下,門把手也能輕輕地觸碰到她的頭頂。
陸平買了一輛學步小車放在家裡,陸易甯坐學步車學走路時,陸易安每天飯後會間隔推着陸易甯和鄭煦在村裡到處逛。
劉秀珍因此特意擴大了她的活動範圍。從零食鋪延伸至包子店。
路不平,鄭煦坐在上面,颠得慌,很愛哭。
陸易安就隻喜歡推她的妹妹出門。
陸易甯終于嘗到了這輩子的第一包零食,是一毛錢一個的幹脆面,有她的手掌一般大,透明的包裝袋,非常好吃。
陸易甯不喜歡吃别的零食,就喜歡吃這個。
劉秀珍将陸易安每個月在零食鋪的消費額度提高到了四十塊,陸易安卻覺得自己能吃的東西越來越少了。
陸易安看着分了她一半肉包子的妹妹,已經明白了。
哼!什麼妹妹,就是一個會跟自己搶零食吃的家夥。
陸易甯咬了一口肉包,她已經察覺到陸易安不把自己當寶貝了。
上個月她還推着自己去安奶奶家買零食,這個月,陸易甯想和她走着去,她都不答應。
現在的她,更喜歡隔壁的鄭煦。
因為那傻小子的零食經常被她騙着吃,鄭松和趙倩就算發現了都是哈哈笑帶過。
但是在家,一旦劉秀珍發現她搞小動作,要騙妹妹的零食,她就要挨罵。
“陸安安,我們去陳大伯家買花生,你要不要去?”劉秀珍從趙倩家找來一個大袋子,彎下腰,一下就把站在牆角的陸易甯抱起來。
“我才不去。”陸易安坐在門口喝湯,頭也不回。
雜貨鋪有什麼好吃的。
劉秀珍輕輕把門關上,“好,那你看着家,别讓你嬢嬢家的狗進來。”
“我不去。”陸易甯在劉秀珍的懷裡掙紮,她這一去,遲早要吃癟。
“不行,你就得去。”劉秀珍看她的時候,臉上挂滿了笑容。
那是母親要搞事情的前兆。
“姐,走吧。”趙倩也抱着孩子出來,手裡同樣拿一個裝飼料的袋子。
陸易甯叫喚,“我不去!”
“去!”
“不去!”
“我說去就去。”
母親大人才懶得管她願不願意。
第一世,讀小學的那段時間,她每天被母親守着做作業,每天都挨罵,陸易甯一直覺得年輕時候的母親很嚴肅。
直到經曆了第二世,她才意識到母親這個時候也才二十六歲,比自己第一世死的時候大不了多少。
她有自己的少女心性,她也愛玩。當然,帶孩子時也是個馬大哈。
陸易甯記得周歲的那天,母親在雜貨鋪門口,用傳統的杆秤給她稱體重,結果沒勾穩衣服,她啪地砸在地上,下巴磕破了皮。
父親下班回家時她不好說實話,全把責任推她身上,說是她走路走不穩,摔的。
今年三月份,母親背着自己去逛街,本來打算去買布回家做衣服,結果走到半路,目光被街頭的堵攤引了過去,買布的錢,在街上跟别人擲骰子全輸幹淨。
四月份,母親和趙倩阿姨在街上猜牌大小,各自輸了五十塊和三十五塊。
上個月,她和趙倩阿姨兩人合夥,兩人在牌館裡鬥地主,結果倆農民手持王炸帶四個二,外加兩個飛機和順子,硬生生輸給地主百來塊。
每個月都不閑着,當然這些事父親并不知道。同樣,父親也兜着不少事不敢告訴母親。
而自己,偏偏是他們倆搞完事情的最大暴擊承擔者。
眼看母親又要抱着自己去完成這個月的kpi,陸易甯說了一百個不願意。
她知道,自己今天去了注定要栽跟鬥。
胳膊擰不過大腿,陸易甯還是被抱到了陳家雜貨鋪。
趁劉秀珍在稱花生,陸易甯連忙沖到路口,才跑一會兒又被抱了回去。
此時,鄭煦已經被裝在袋子裡,上了杆秤。
陸易甯見狀,連忙說,“會摔倒的。”
“哎呀,不會。”劉秀珍堅持說:“這次我接着你,不會讓你摔的。”
在這個電子秤還沒普及到村子的時代,稱孩子的體重通常是用傳統的杆秤。陸易甯也不明白老媽怎麼着了,專門想着量她的體重。
是因為肉多,稱起來比較有滿足感嗎?
“我不進去。”陸易甯死活不進袋子裡,這個袋子剛才鄭煦用過了,萬一它的承受力被破壞了呢,“我不進那個袋子,髒死了。”
“哎喲,還愛幹淨,那換一個。”劉秀珍連忙拿了一個沒用過的來,一下子就把陸易甯裝了進去。
“哎呀!”陳文才吃了一點力才把她提起來,“你家陸七七真是實心的呀!”
陸易甯不敢瞎動,劉秀珍的手一直圈外袋子周圍。
滋的一聲,陸易甯聽到袋子和挂鈎的接觸面的撕裂聲,還是來了。
“媽,媽,媽!”陸易甯大叫,“媽呀!”
劉秀珍被她喊愣了神。
直到女兒跟倒栽蔥一樣砸在水泥地上,她才去提她的腳。
“啊!!!”陸易甯忍不住叫出來,腦袋咣當地砸在地上,差點眼冒金星。
劉秀珍見狀連忙将她抱起來,抱在懷裡小心摸着她的頭。
被砸的地方已經紅了。
“七七别哭,媽媽對不起你!”劉秀珍抱着她,溫柔地哄着,“媽媽在這呢,哎喲,七七不哭。”
陸易甯哭得更厲害了,才懶得聽她的話。
但是也沒哭多久,畢竟周圍的幾個大人都在跟着哄她。
劉秀珍得以抽出空來,“哥,多少斤。”
陳文才重新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秤,“你家的胖姑娘應該有二十九斤,最少也得有二十六來斤。”
劉秀珍非常得意,揉着女兒的頭說:“你看,你媽把你養得多好,人家鄭煦也才二十二斤。”
陸易甯:“……”
周秀芬擠了劉秀珍的胳膊一下,斜靠在櫥櫃旁邊,“聽說了嗎?好像要修路了,要從村子裡修過去。”
趙倩抓了一把瓜子,邊磕邊說,“這不是早就說了嗎?也沒看見它落實啊!”
從很久前開始,就已經有人來村裡勘察了。煤礦村位于文水市與臨市交界,政府有意開通一條高速公路直通四川,而煤礦村就在線路點上。
陸家現在住的房子是陳文才家的老房子,鄭家住的是陳菊萍家的舊房子。因為煤礦開采,征用了不少土地,陳文才和陳菊萍兩兄妹每個人得了将近二十萬,算是整個村裡比較富裕的人了。
陳菊萍,周秀芬,劉秀珍,趙倩玩得好,是閨蜜團,周秀芬和陳菊萍知道兩家的家庭條件不怎麼好,打心底想幫襯點。
周秀芬說:“我們是想着,如果真的能拆遷了,我家上面的那點地盤可以低價賣給你們,到時候你們重新翻修一下,住進去,如果能拆,錢都給你們。而且,拆遷的話它還包分配住處的,分配的住處都給你們住。”
趙倩朝劉秀珍揚了揚下巴,“姐,菊萍姐也跟我說過這些話。她說隻要我和鄭松答應,我們住的那點地盤可以七八百賣給我們,這樣重新裝修,擴大一點屋子,能多得一點錢。”
劉秀珍心動了,不過有些疑慮,“如果得不了拆遷呢?”
周秀芬非常爽快,“那就把錢退給你們呗,你們繼續免費住裡面。”
這确實是天上掉的餡餅。
因為那條高速公路的确會穿過村子,也将在半年後開工。不需要多久,村裡的人可以得到拆遷,搬去市郊。後來,因為文水市新城區的開發,市郊被歸納在拆遷中心,又可以獲得一筆巨額拆遷款。
陸易甯切身體會到了這個餡餅的撐人程度。
母親心動了,她以前也很心動。
秀芬伯娘很大方,地盤說給就給。隻不過自己的嗓子眼太小,被餡餅噎死了。
上一世,因為自己的小聰明,她成功讓母親獲得了十幾萬塊的拆遷款,然後賠了父親的一條命,也讓父親背上了一條命。所謂的拆遷款和拆遷住房,也全部搭進去,賠給了别人家。而父親用命換來的賠款,一大半全被大伯一家還有爺爺奶奶打官司要去了。
陸易甯學到了,有些東西,不是你的,就别瞎惦記。
這一世,她不敢冒險,她隻想像第一世那樣,和父母回到老家吉長,過幾年再搬去趙倩阿姨的老家風陽鎮,和他們做幾年的鄰居,讓日子順其自然地過去。
她給自己定了三個目标。
第一,順從父親的意願,回老家,等妹妹出生,避免父親發生意外。
第二,防止鄭叔叔發生意外,阻止鄭煦變成斷臂小子,和鄭家做長久鄰居。
第三,如果時間線長的話,那就力所能及地阻止公司國慶期間生産,以防發生前兩世的事故。上一世成品倉庫發生爆炸當日,公司裡的一個姐姐負責在成品倉庫巡檢。那個姐姐對自己很好,公司食堂的飯難吃,她每天來上班的時候都會給自己帶一份自己做的午飯。她有兩個女兒,才剛擺脫家庭主婦的生活,得以出來上班,就碰上這種事,太倒黴了。
陸易甯已經決定了,這輩子,就為這幾件事努力。
晚上陸平回到家,劉秀珍便同他說了拆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