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與病魔做了幾年鬥争的何飛,于寒冬離世。在外地工地的陸平收到消息,連夜趕回家。
劉秀珍從接到侄子打電話來的那一刻起,眼淚就沒停過。
陸易甯抱着衛生紙,依偎在她身旁,替她擦掉眼淚。
大舅媽是個很好的人,母親的手藝活全是她教的。妹妹身上現在穿的粉色毛衣外套就是當初大舅媽織給陸易安的。
生了病之後,她就沒怎麼做衣服了。
這年頭,街上的摩托車司機很少,要回老家大多時候隻能靠走。
天氣太冷了,加上陸易安要讀書,所以劉秀珍和陸平隻背着陸果果回娘家幫忙,陸易甯和陸易安被就在家裡。
家裡備了飯,陸易安和陸易甯都會自己熱飯吃。很多時候,馬金鳳都會來喊兩姐妹去她家吃飯。
陸易安周五放學回來,家裡依舊沒有母親的身影,已經滅了一晚的爐子突然有了熱氣,紅煤燒得正旺,陸易安跑進裡屋四處張望,沒有人。
“陸七七,媽媽和爸爸是不是回家了?”陸易安有些失望地走到前屋的床邊晃醒正在熟睡中的陸易甯。
“沒有,他們後天才回來。”
陸易安指着複燃的爐子,“那爐子是誰發的?”
陸易甯支支吾吾地說:“金鳳嬸嬸幫忙發的。”
“我還以為爸爸媽媽回來了。”陸易安将書包扔在床上,準準地壓住陸易甯雙腿,此刻,連窗前的電視機都不能點燃她的熱情。
腿上跟被一塊石頭壓了一樣。
學前班的書本又小又薄,沒這麼重啊。
陸易甯翻身爬起來,打開她的書包,裡面鼓鼓囊囊的,什麼都有。
一個大橙子,被分屍的橡皮,被撇斷的鉛筆,黑得要死的鉛筆刀,空的零食口袋,各種顔色的橡皮筋,還有劉秀珍織毛衣的彩色毛線球,光滑的兩個石頭蛋,做工出糙的六面沙包……
在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簇擁下,書包裡最多的居然是書。
陸易甯數了一圈,二十二本書,重複的拼音教材就有六本。
“你怎麼有這麼多書?”不詳的預感沖上來,陸易甯竟大言不慚道:“是不是你同學逼你給他們寫作業了?”
陸易安隻聽見了三個字,“寫作業”。
“陸七七,我教你讀拼音寫字好不好?”陸易安說做就做,随便從包裡拿出一本拼音教材。
“我才不學。”
她這不是誠心誠意地教學,她隻想訓練自己給她寫作業。
第一世時就是這樣,那時自己不懂,學不明白,私底下經常被陸易安揍。
這一世,她才不接受,一旦開了這個先例,以後要被她逼着寫十幾年的作業。
“七七,你就讓我教你嘛。”陸易安翻開書,連續翻了十幾頁翻到今天學習的地方,打算從這入手。
“你在學校都學到什麼了?”陸易甯連忙轉移話題,“我看你書包裡面好多東西。”
“那可多了!”陸易安十分得意地說:“跳闆,丢沙包,打球,最近我還學了一樣最厲害,最有用的。”
“什麼?”
“摸雞蛋。”
陸易安拉着陸易甯走到家門口的雞舍旁邊。
這些雞養了幾個月後,有幾隻開始下蛋了。
陸易甯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是我去順枝嬢嬢家裡玩時,她教我的。”陸易安眼疾手快,一把薅住站在雞籠邊上的一隻雞,雞屁股沖着外面,陸易安豎起手指頭,找準地方,戳了進去。
陸易甯龇牙咧嘴地看着。
“這隻沒有。”陸易安搖了搖頭,又逮了另一隻,也沒有。
在一陣雞飛亂叫之後,陸易安的眉頭有些舒展,“這隻有,我摸着了,你要摸嗎?”
“我不摸。”陸易甯驚恐地搖頭,陸易安居然還有這手藝。
“真的有雞蛋!”
“那我也不摸雞屁股。”
“不摸就不摸。”陸易安松開手裡的雞,轉身捏了捏陸易甯紅彤彤的臉,“你信不信,沒多久,這隻雞就會下雞蛋。”
陸易甯頓時覺得臉上濕哒哒的,還臭,用力歪開頭,“你用你摳雞屁股的手摸我的臉?我剛才看見有隻雞屁股邊還有雞屎啊!”
陸易安不以為意,“我又沒摸到雞屎。”
陸易甯飛快跑進家洗臉,剛擡起頭,陸易安的手又湊上來,隻不過摸的是她的頭發。
陸易甯:“……”
“陸七七,我感覺你頭發長長了。”陸易安揉了揉陸易甯的腦袋,十分有大姐的風範,“媽媽不在家,要不我幫你剪短吧,這樣的話,媽媽回來就不用給你剪頭發了。”
陸易甯一直留短發,每次頭發長超過耳垂,她就會喊劉秀珍給她剪短。
被囚禁于學校的魔王歸來,終于惦記上了她的頭發。
這一刻,陸易甯比誰都想念劉秀珍。
“我不要剪!”陸易甯撩開腿就跑出門。
*
周日下午,劉秀珍黑着臉回家的時候,看見的一幕,差點讓她口吐黑血。
陸易甯不争氣,雖然思想上比陸易安成熟,但是體型上,明顯翻不起什麼浪。
二十多歲的成年人重生,因為打不過,終究是被小孩姐碾壓的命。
“我的天爺!”陸平看着正在看電視的二女兒的頭,震驚中再次震驚,整個腦袋的頭發長短不一,除了下面稍微好一點,後腦勺和頭頂跟斑秃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