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毫不猶豫的走出了時間洪流。

獨自一人。

穿過兩個地方交界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形态發生了變化，最直觀的就是長高了一些，但他顧不上，隻當是自己變回了之前見将軍時的樣貌。

省得将軍記不起自己。

他站在将軍面前時，那如同木偶一般的人忽然擡起了頭，愣愣的，盯着哪吒看了好幾秒。

哪吒知道，他說不出話了。

他也失去了表達想法的能力，連情感也一并被剝奪。

但他在看見哪吒的時候，流出了眼淚。

他認得哪吒。

這麼長時間過去，模糊了自己是誰，不明白鎮守這片土地是誰交給他的任務，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唯一能喚醒他的，是他将自己視為城中最後一道防線的念力。

他就像工具一般，主動出現，誰需要，誰就可以短暫占有。

可他是人。

他隻相信哪吒。

所以才會在面對哪吒的時候流出眼淚。

哪吒有些手足無措，同時将軍也泣不成聲。

是個很讓人難過的場面。

将軍那雙手布滿老繭，皮膚因幹燥皲裂，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從沒全部愈合過，他顫抖想抹掉眼淚，卻無奈積壓的苦痛早就完全壓垮了他，隻要一找到發洩點，就如同山洪，傾瀉而出。

哪吒取出将軍魂魄中的火蓮，将缺失的蓮心與花瓣補充完整，又重新放回将軍的魂魄中。

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搭在将軍的肩膀上，視線與将軍齊平：“别怕，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會幫你，會與你一起守護這座城。”

不知道這句話能被将軍聽進去多少，但哪吒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到日落西山，等到徐徐晚風帶着些許涼意的吹到臉頰上。

等到将軍止住哭聲。

這不是将軍苦難的盡頭。

不過沒關系，等到他們三人從溯生陣裡出去就會是了。

他會将原本屬于将軍的魂魄與功德全都奪回來，連同被拿走卻沒有用做正途的蓮心與花瓣。

哪吒重新回到時間洪流。

“對喽，這樣就好看多了，先前的打扮哪有一點小孩子的樣子。”

“你還别說，這麼好看的小孩給我當徒弟，我也有什麼好東西都往他身上挂。”

楊戬和孫悟空兩人一唱一和的。

哪吒低下頭伸出雙手看了看。

确實長高了不少，身上的衣服是亮色的，但沒有具體的顔色，看起來流光溢彩，手腕和腳腕上都帶着金镯子。

具體樣貌自己看不見，據衣着猜測的話，應該會偏女相一些，比小孩樣貌顯得更秀氣。

“那以後都是這個樣子了嗎？”

孫悟空毫不在意的扯了扯哪吒衣服上的飄帶，回答道：“你要是想，就自己再變回小孩呗。”

“……我不會。”

不會，就說明沒有自己掌控自己樣貌形态的能力，樣貌發生改變代表初次展現神相。

剛才從時間洪流中踏出去的這一舉動，是哪吒被放下來曆劫以後，頭一次擁有被他自己修出來的神性。

好事。

不穩定也沒關系，後面需要他的地方還有很多，還有時間等他慢慢參悟。

這次出現的單頁生死簿上的記載依舊很簡單，寥寥數語：中原經曆地震等重大災害，重建工作迅速且高效，無人傷亡。

沒提大将軍。

哪吒最先看不得：“就到這就記完了？”

“看字迹上面，你已經改變結局了。”

楊戬語氣平穩，說話不疾不徐。

生死簿紅字上方還有一串已經被劃掉的文字，痕迹很淺：中原地區經曆地震災害，傷亡人數不可估量。

還是誰都沒提。

不過好在哪吒确實颠覆了幾乎無人生還的最終結果。

生死簿紙張被取下，緊接着他們就随着洪流到了下一個時間點——

是哪吒下山以後見到蛇妖那裡。

主視角不在蛇妖，看不見妖是怎麼來的，隻能看見将軍帶着士兵抵抗的過程。

以前隻是人界世界自己内部的争鬥，所以将軍帶精兵出手，是占優勢的，就算次次都會損失慘重，但歸根結底是能勝的。

到了蛇妖這裡，就完全不是一個形勢了。

蛇妖吃人靈魂，最開始隻為了吃，後面用上了日晷才開始制造怨念，培養惡鬼，惡鬼難壓難殺，破壞了本身的生态，也造就了極端氣候。

與蛇妖抗争的這段時間，每次戰役失敗，都是将軍拿自己魂魄代替人類靈魂輸給蛇妖的。

蛇妖沒法完全将魂魄融合進内丹，于是産生僵持不下的場面。

天災以後，三界大亂，人類很難再通過祭祀一類的活動與神明溝通，祈求庇佑。

無神應答，君王又是個不死心的，每天都在堅持不懈的求，這份念力，就到了一直鎮守在中原的大将軍身上。

此時此刻，三人踩着祥雲，站在城市的正上方，眼看着蛇妖肆無忌憚的欺負城中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