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
蕭逸塵染毒的右手突然爆發出最後的氣勁,半截殘劍堪堪架住豎瞳殺手的玄鐵利爪。
杜淩淵看着劍身上蔓延的黑色裂紋,忽然記起前世太子書房那盞永遠照不到暗格的琉璃燈——此刻蕭逸塵眼底搖搖欲墜的光,竟與記憶中的燈影重疊。
古刹鐘聲穿透雨幕。
當第七聲鐘鳴在崖壁間回蕩時,杜淩淵終于看清十丈外青石上的老僧。
雨水順着那人雪白的長眉墜落,卻在觸及石上《楞伽經》刻字的瞬間蒸騰成霧。
老僧枯槁的手指緩緩撫過"如是我聞"四字,渾濁的眼珠突然轉向玄鐵面具胸口破碎的衣襟——那裡露出的蛟龍刺青,龍尾第三片逆鱗正泛着青黑死氣。
"坎離易位!"杜淩淵的嘶吼混着雷聲炸響。
孫雲澈染血的衣袖應聲展開,金絲網殘片裹着二十八枚銅錢射向巽位。
幾乎同時,豎瞳殺手周身爆發出青碧氣勁,狂暴内力将三人震得撞上刻滿經文的石壁。
杜淩淵的後背重重砸在"阿賴耶識"的刻痕上,前世被毒殺時的幻痛突然席卷全身。
他看見老僧的嘴唇在雨幕中翕動,蒼老的皺紋竟與石壁梵文的筆鋒走向重合。
當豎瞳殺手第二波氣勁襲來時,他鬼使神差地念出太子書房密信末尾的偈語:"諸法因緣生,亦從因緣滅。"
玄鐵面具的動作突然凝滞半息。
"三息!"孫雲澈的龜甲在雨中發出清鳴,他染血的指尖劃過蕭逸塵的斷劍,"坎水遇離火!"蕭逸塵會意大笑,左手突然拍向腰間酒囊,琥珀色的烈酒與口中噴出的毒血同時灑向劍身。
杜淩淵的蛟龍扳指擦過石壁迸出火星。
當裹挾着酒氣的毒血遇火燃成幽藍烈焰時,三人兵器已分别指向蛟龍刺青的三片逆鱗。
豎瞳殺手的玄鐵利爪撕開雨幕,卻在觸及蕭逸塵心口的瞬間劇烈顫抖——他周身流轉的青碧氣勁,正如退潮般湧向龍尾第三片逆鱗。
"就是現在!"
斷劍的龍吟、金絲的震顫與龜甲的嗡鳴同時響起。
蕭逸塵的殘劍刺入龍目朱砂,孫雲澈的金絲纏住第二片逆鱗,杜淩淵的扳指則狠狠撞向那片青黑色的死穴。
玄鐵面具發出非人的嚎叫,暴雨中突然彌漫開腐屍般的惡臭。
老僧的誦經聲穿透腥風。
當《楞伽經》的梵唱與三人兵器共鳴時,豎瞳殺手胸口的蛟龍刺青竟滲出黑血。
蕭逸塵的斷劍突然迸發最後一絲劍意,霜雪般的劍氣順着龍紋經脈直搗心竅。
孫雲澈的金絲網趁機纏住對方雙腿,那些浸透毒血的絲線遇雨收縮,生生勒入玄鐵護甲縫隙。
"想走?"杜淩淵的扳指扣住對方喉骨,觸感與前世毒殺他的刺客如出一轍。
他手指猛然發力,卻聽見"喀嚓"一聲輕響——玄鐵面具下的喉骨竟是中空的,隻有兩截烏黑的玄鐵鎖鍊在雨中晃動。
蕭逸塵的劍鋒急轉直下,挑開殺手腰間的青銅令牌。
令牌上扭曲的蛟龍紋與杜淩淵扳指内側的暗紋嚴絲合縫,隻是龍角處多了一道新鮮的劍痕。
孫雲澈的警告晚了一步。
垂死的殺手突然自斷右腿,爆開的血霧中飛出七隻青銅鑄造的蠱蟲。
杜淩淵旋身将兩人撲倒在地,蠱蟲鋒利的翅翼擦過他頸側,将身後石碑上的"無我相"三字削成齑粉。
老僧的竹杖在此刻點地。
七聲脆響疊作一聲梵鐘餘韻,青銅蠱蟲竟在空中結成北鬥陣型。
杜淩淵看着竹杖尖端的雨水在青石上蜿蜒成《金剛經》偈語,突然明白方才那緻命的三息間歇從何而來——這老僧竟能用雨水在石上寫字的速度,測算出敵人功法運轉的周期。
雨勢漸弱時,最後一縷青碧氣勁消散在刻着"應作如是觀"的石縫間。
蕭逸塵倚着斷劍喘息,虎口的黑血已凝成冰晶。
孫雲澈正用金絲穿引龜甲,試圖從殘缺的卦象中拼湊線索,卻見杜淩淵突然走向那塊被蠱蟲擊碎的石碑。
"你們看。"他沾血的指尖撫過石碑斷面,露出内裡暗藏的鎏金紋路。
蕭逸塵用劍尖挑開碎屑,赫然顯露出半幅用鲛人血繪制的東海輿圖——正是三日前他們在破廟裡尋到的殘卷缺失的部分。
古寺方向傳來木魚聲。
老僧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消失在山門石階,唯有青苔上的水漬顯出"去妄"二字。
杜淩淵将染血的輿圖殘片收入懷中,忽然聽見遠處官道傳來商旅駝鈴。
孫雲澈擦拭龜甲的手微微一頓,那些銅錢落地的方位,正指向三十裡外最繁華的臨淵渡口。
"該換身行頭了。"蕭逸塵扯下浸透血水的白衣,露出内裡暗紋流轉的軟甲。
他随手折下崖邊野梅插在斷劍處,花開時濺落的雨水驚起一群灰鴿——其中一隻爪間銀芒閃爍,正是三日前從太子别院飛出的信鴿品種。
杜淩淵望向鴿群消失的方向,頸間被蠱蟲劃破的傷口隐隐發燙。
前世他就是在臨淵渡口的綢緞莊裡,接過那匹浸透毒藥的貢緞。
而此刻風中飄來的除卻梅香,還有一絲熟悉的沉水香氣息——與重生那夜亂葬崗的引魂香如出一轍。
山雨洗淨的石闆路上,幾滴未幹的血迹朝着渡口方向蜿蜒而去,在官道盡頭混入車轍碾過的泥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