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穿透濃霧,杜淩淵靴底碾過杜府門前的青磚時,暗紅血迹正順着磚縫蜿蜒成詭異的符咒。
孫雲澈的玉箫突然發出嗡鳴,箫管裡卡着的銀鈴碎片在夜色裡炸開細碎磷光。
"東南巽位,蠱陣核心。"孫雲澈扯住杜淩淵翻飛的袖口,玉箫指向祠堂飛檐上倒挂的青銅鈴,"那些綠焰不是術法,是人心。"
祠堂門轟然洞開,十七盞長明燈映出牆上密密麻麻的血手印。
杜淩淵的指尖劃過最上方那道抓痕——那是三年前被他親手逐出宗祠的六叔留下的。
供桌上靜靜躺着半塊碎成齑粉的族徽,裂痕處沾着與斷魂崖底相同的追魂香。
"二少爺總算回來了?"陰恻恻的笑聲從梁上傳來,十二枚透骨釘擦着杜淩淵耳畔釘入族譜,"您當年清理門戶時,可沒給這些冤魂超度的機會。"
孫雲澈的玉箫驟然橫掃,擊落的卻不是暗器,而是簌簌飄落的紙錢。
其中一張正貼在杜淩淵染血的劍穗上,墨迹遇血暈開,竟顯出蕭逸塵的筆迹:"巽位生門在..."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
杜淩淵捏着紙錢的手背青筋暴起,祠堂四角突然亮起三十六盞引魂燈。
那些被他鎮壓過的叔伯冤魂正在燈影裡扭曲成形,每一張鬼臉都映着當年被他劍鋒所指時的怨毒。
"蠱蟲噬心的滋味如何?"病嬌反派的聲音混在打更聲裡忽遠忽近,"你每殺一個至親,我就往蕭逸塵心脈種一隻情蠱——現在他墜落的山崖,該開滿用你悔恨澆灌的優昙花了吧?"
孫雲澈的玉箫突然裂開第三道紋路,藏在箫中的金蟬蠱振翅欲飛。
他按住杜淩淵顫抖的肩,将玉箫抵在他後心要穴:"蕭逸塵的紅繩系着金蟬蠱,見血則鳴。"溫潤公子此刻眼中鋒芒畢露,"杜家祠堂的鎮魂鼎,該換個祭品了。"
地磚在此時轟然塌陷,十八具纏着紅線的白骨破土而出。
杜淩淵認出其中三具手腕上的玄鐵镯——那是他及冠那年親手葬入祖墳的堂兄們。
劍穗突然燙得驚人,他反手将染血的布料按在鎮魂鼎上,鼎中香灰竟凝成蕭逸塵墜崖時的星位圖。
"東南三十丈!"孫雲澈揮箫擊碎撲來的屍傀,玉屑混着蠱血濺在杜淩淵眼尾。
玄色大氅卷着香爐撞向巽位矮牆時,牆内突然刺出九節淬毒鋼鞭,正是六叔生前慣用的兵器。
杜淩淵生生用手掌握住鋼鞭,任倒刺剜出血肉。
借着月光,他看清鞭梢系着的銀鎖——那是蕭逸塵昨夜替他保管的杜府糧倉鑰匙。
鮮血順着鋼鞭紋路灌入鎖孔,糧倉方向突然傳來震天爆炸聲。
"好一招借刀殺人。"杜淩淵赤紅着眼捏碎鋼鞭,毒血腐蝕掌心的刺痛讓他清醒,"六叔的怨靈、蕭逸塵的情蠱、杜府糧倉..."他突然拽過孫雲澈的玉箫抵在自己心口,"他要的是三重祭禮!"
三百裡外,蕭逸塵的劍鋒正挑開第七個殺手的蒙面布。
熟悉的金蟾刺青在咽喉處若隐若現,那是他上月才在孫家暗衛脖頸見過的标記。
染毒的流星镖擦過他腰側舊傷——這個位置隻有替他換過藥的杜府醫女知曉。
"孫家的蠱,杜府的毒,好得很。"蕭逸塵笑着震斷長劍,用兩截斷刃絞住偷襲者的鴛鴦钺。
當那對兵器以師門絕學"燕回頭"的招式襲來時,他終于捏碎藏在齒間的信煙。
紫色煙霧凝成杜淩淵教過的求救暗号,卻在成形瞬間被熟悉的内力震散。
"小塵兒還是這般天真。"本該死在漠北的大師姐從樹梢翩然落下,指尖晃着從他密室盜走的機關圖,"你以為重生就能斬斷所有因果?"她足尖輕點之處,正是他昨夜給孫雲澈傳信的密道入口。
杜府祠堂的地磚已經全部化為齑粉,孫雲澈的玉箫徹底碎裂,金蟬蠱在他掌心奄奄一息。
杜淩淵徒手撕開撲來的屍傀,卻發現每個傀儡心口都嵌着孫家特制的護心鏡。
"孫雲澈!"他轉身掐住溫潤公子的咽喉,卻在觸及對方經脈時瞳孔驟縮——孫雲澈體内竟流轉着與他同源的杜家心法。
"現在發現了?"孫雲澈任由他鉗制,沾血的指尖輕點滿地玉箫碎片,"你以為三年前是誰用本命蠱替你擋了弑親反噬?"他咳出的血珠落在地上,竟将追魂香灼出青煙,"杜淩淵,你賭局裡的砝碼..."
話音未落,西北角傳來瓦片碎裂聲。
杜淩淵下意識甩出藏在袖中的碧玉箫碎片,卻在看清來物時渾身劇震——那是蕭逸塵從不離身的酒葫蘆,此刻正淌出混着金線的血水,葫蘆底部的暗格中...
殘月西沉時,杜淩淵忽然攥緊半截染血的袖角。
祠堂地磚下露出的青銅鼎紋,正與他幼時在冷宮見過的詛咒圖騰嚴絲合縫。
孫雲澈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玉箫碎片映出的倒影裡,某個曾被所有人忽略的細節突然在血腥氣中清晰起來。
杜淩淵指腹摩挲着青銅鼎邊緣的蛇形紋路,前世在冷宮垂死的記憶如毒針刺入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