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陸清玉本來也對這場對峙沒多大把握。
住着高檔病房,提供上好待遇和事無巨細的照顧,他态度不親和,但也對她并無惡意。
如果不是舊識,那還能是什麼。
**
上車之前,陸清玉沒想過這條路會通往哪裡。
商務車盤着公路上了山道,遠離都市喧嚣,卻未遠離繁華。蔥茏山頂隻有一套疊墅,大理石雕刻的瑞獸獅像在日光下閃爍着細微碎光,深褐色的實木大門随着車輛駛入而緩慢打開。
面積猶如明清園林,建築風格倒是現代化。
這裡太安靜了。
車裡也安靜,坐在副駕駛的燕姐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什麼指令,上車後竟一聲不吭。
陸清玉想從林奉嘴裡再撬出一點信息,但得到的回複始終是被四兩撥千金。
“我們真的是朋友嗎?”她氣惱地問,“你對我很冷漠啊。”
林奉從車内後視鏡裡神色平平地看她,反問道:“你是真失憶嗎?還是不想還上次輸給我的麻将錢?”
“……”
陸清玉頓時閉上嘴。
雖然對以前的自己還不太熟悉,但欠錢理虧。
不過她對林奉的話也半信半疑。
在京州市能住這麼大的房子,看上去她那位家人——靳先生,應該是個很有錢的人。
奇怪,那她怎麼發自内心地總覺得自己窮窮的?
燕姐貌似也是第一次來這個住處,但很有職業道德地沒多看多問,上樓就去鋪床整理房間了。疊墅裡沒有其他傭人,隻能從泳池和草坪看出有定期做維護。
一起吃過晚飯後,林奉開車下山。
她看着他要把燕姐也帶走,趕忙驚慌地擋住車門不讓他們走:“我一個人在這山頂嗎?我晚上睡覺會害怕的!”
“這裡安保系統很好,有任何問題就按安全鈴,保安會在三分鐘内趕到。靳先生不喜歡留工人在家。”林奉拉開她,“燕姐每天都會來做飯,不用擔心。”
陸清玉腦子還亂着:“那個什麼靳先生,到底是我的誰?”
林奉停了幾秒,蹙眉道:“你不要這樣叫。”
“是……不太尊敬嗎?”
“尊敬?”林奉或許覺得好笑,“你一直是叫他靳準,準許的‘準’。”
好專/制霸道的名字解釋。
陸清玉腹诽。
林奉看她一眼,沒再繼續多說:“至于是你的誰,等他回來就知道了。”
車揚長而去,陸清玉愣在原地。
可是他也沒說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
快入夏的天色暗得慢,但在别墅裡逛一圈下來,也很快就熬到天黑。陸清玉嘗試在這個家找找能否讓自己恢複記憶的熟悉線索,卻一無所獲。
看來主人不常住這。
她的東西也隻有從醫院帶來的這些。
把能看見的都整理了一遍,給手機充電開機,陸清玉洗過澡已經是晚上11點半。她看着浴室鏡子裡的那張臉,有點難過。
這個世界現在于她而言好龐大,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家中的大燈都關了,她檢查最後一道門鎖,進卧室前居然發現客廳各個死角都有攝像頭。紅光就這麼明目張膽,一亮一亮地閃爍着。
他在看。
鏡頭後面一定有人在看。
詭異的驚悚感讓她打了個冷噤,為什麼家裡會裝攝像頭,難道豪宅别墅裡都會這麼裝?
陸清玉慶幸剛才沒有做出格舉動,但也立刻回卧室、浴室都搜索了一遍。盡管沒發現,但她也沒再掉以輕心。
安分地裹好外套,她坐在床上用身份證後六位數又試了一遍手機密碼,依舊顯示輸入錯誤。
而且,還觸發了鎖屏一分鐘的提示。
抓耳撓腮之時,樓下傳來密碼鎖的聲音。沒鋪地毯的樓梯上傳來不急不緩的腳步聲,沉穩且慢條斯理,要往卧室過來。
陸清玉下意識起身,拿起床頭櫃的救急電話和叫不出名字的一尊小石像藝術品。她有些懊惱沒關上卧室門。
門縫斜對着樓梯口,隐約能看見那道修長的影子。
漆亮的手工皮鞋越走越近,再往上看,是筆挺西褲中包裹的長腿窄腰,一隻手抄進口袋。高定西服的紐扣都解開了,内搭的絲質襯衫倒裁剪立體,襯顯出硬朗遒勁的腰身線條。
那條黃黑色領帶在規整的相比之下,扯松得随意許多。
是個成熟的青年男人。
陸清玉一下想到那位——靳先生。
他好高,長相在推開門時暴露在燈下,陸清玉在那一瞬間瞳孔都放大了些。
和她認知裡的堅毅五官截然不同,男人長得極為優越,薄唇窄臉。長睫稍斂,高挺鼻骨一側有顆點睛之筆的小痣,柔和了過于冷厲的颌骨角度。
那雙深邃幽潭般的眼睛更是能用一眼萬年來形容,侵略感的眉骨能擋住天花闆的頂光。
視線落在她手裡的兩樣家夥上,靳準微微偏頭,厭世狹長的眼尾似翹非翹:“陸清玉,你就是這麼歡迎我的?”
是他了,喊她名字的傲慢語氣和電話裡一模一樣。
可他很年輕,看着不像是她的長輩。
陸清玉本來應該說點什麼,但她注意力突然被他迸着青筋的左手手臂給吸引了。西裝袖口往上挽,他戴的卻不是普通手套,而是輔助指骨行動的仿生機械手。
殘疾人嗎?但他的氣場和弱勢群體四個字根本不挂鈎。
她沒好意思盯太久,把呼救電話先放一邊,石像卻還本能地緊握着,拘謹地問:“你好,請問你是我……哥哥還是叔叔?”
靳準低眸哂笑,一字一句:“我是你丈夫。”
一句話無異于驚雷,沒等陸清玉壓下心裡的荒謬和無措,隻見他從她身邊經過,走到她的床邊。
落在床角的手機還亮着屏幕,剛好顯示一分鐘結束。
靳準拿起來輸了幾個數字。
陸清玉跟過去,清晰地看見界面“嘀嗒”一聲切換。
他解開了她手機的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