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智敏壓下偷看的罪惡感,翻開了筆記本。
筆記本上的前幾頁,都是歪歪扭扭的字體。看了眼日期,十多年前了,内容應該是張元英十幾歲的時候寫的日記,每一條都不長,像是每段時期的心聲。
“好久沒看到爸爸了,媽媽整天也愁眉苦臉。爸爸你什麼時候回家?
前幾天聽到媽媽在偷偷講電話,她好像哭了,很生氣又很傷心的樣子,說她真的受不了了,想要離婚。怎麼辦呢?不想跟爸爸媽媽分開。
去公司找爸爸的時候,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女人從他的辦公室走出來,好像是某個女演員。空氣中都是香水味,爸爸那天看起來很開心。我想到了獨自哭泣媽媽。
爸爸媽媽離婚了,我被判給爸爸。為什麼呢?媽媽看起來好傷心,我也好痛苦……
媽媽自殺了,留下我一個人在世上。
沒有媽媽,我也不想活了,可是爸爸總是生氣的拉着我,說時間久了就好了。爸爸你憑什麼說出這種惡心的話呢?要不是你,媽媽就不會死,你為什麼還可以笑着過活,為什麼還可以獲得幸福呢?
被逼着去上了不喜歡的高中,還被叮囑要努力出人頭地,以後才有選擇權。爸爸,所謂的出人頭地與選擇權,就是你用來對付各種女人的方法吧?好可恨,你竟然還能沾沾自喜,對你的厭惡感到達了頂峰。我會努力,為的是未來的某一天,能夠奪走你所重視的一切,讓你體會我與媽媽的痛苦。
學校的男生給我表白了。他是好人,可是我聽了卻忍不住想要嘔吐。我是不是病了?
發現自己好像沒辦法與人建立親密的關系,無論男女。不是别人不好,而是看到他們就想到爸爸。
爸爸我恨你,我好像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好痛苦,好多的情緒,卻發現無法對人講出口,隻能一直寫一直寫一直寫,拜托了,誰來拯救我吧?
想要被愛,想要可以正常的愛人,可是好像喪失了這個功能。總是想象能夠有個人可以擁抱,可以普通的談戀愛。
同學間都在讨論性,說那是可以與人親近,又不一定需要有愛的一種活動。真的嗎?想嘗試看看,但是又不知道可以跟誰。大家看我的眼神隻要帶着喜歡與欲望,我就會覺得可怕,想逃跑。
上大學了,大學的世界好精彩,襯得我好灰暗。始終沒有跨出那一步,或許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吧。”
張元英的字體越寫越漂亮,可内容卻是越來越沉重。
柳智敏之前都不知道張元英有這樣的童年,難怪她對于情緒和言語的表達與正常人很不一樣,特别的有所保留,像木頭一樣不善言辭,柳智敏為此好幾次都誤會過張元英的意思。
柳智敏繼續看下去,都是一些張元英的獨白,關于她如何一步一步擊敗她同樣在娛樂圈工作的爸爸,最終将所有東西都搶了過來。
難怪張元英擁有這麼多資源,她的恨意竟然支撐她走了這麼長的路。
終于在某一段沒有寫日記的長時間空白後,看到張元英又寫了點東西:
“工作好沉悶,人生也好沉悶,找了一部負評很多網劇來看,想着或許我也可以透過責怪其他人,獲得哪怕一點的喜悅嗎?那部網劇果然很難看,但是裡面有個女演員,明明在那麼差的環境中,好像還努力的在演着戲,讓我很有感觸。人生的好壞,外在是一部分,但自己的意志也很重要,可以放任自己随波逐流,也可以像她這樣,堅持下去。有點受到啟發,謝謝妳。
她叫柳智敏,我又去看了她很多其他的作品,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劇,可是她總是那麼出彩那麼努力。她該要有更好的發展的。
猶豫了很久,該怎麼去接觸她。思來想去隻能想到爸爸的那套方式,我深惡痛絕,卻脫離不了的肮髒手段。本不該這樣對她,可是對不起,我也隻想的到這種方式了。
跟她說上話了,緊張的差點都不會說話了。向她發出了邀請,她說幾天後會回複我。這幾天都有點焦躁不安。
她答應了。我竟久違的對生活感到了期待。我好像有私心,對不起,我會努力正常的對待她的。
她來我家已經第三天了。我第一次跟别人住在一起,緊張的快要不能呼吸,晚上也睡不好。不是她的問題,是我自己做的選擇。
一周了,她好像不是很喜歡我,一直都很冷淡。我一方面有些難受,一方面又慶幸,因為她不喜歡我,所以我可以将這人留在身邊,不會出現想逃跑的感覺。
昨晚向她大膽的發出了請求,體驗了很多人生中的第一次。其實一開始真的很痛,但是嘴唇相觸的柔軟、身體相擁的溫度,真的是沒有東西能取代的感覺。頭一次有種被釋放的感受,從不安與沉悶中釋放,得到了快樂。
覺得自己很糟糕,因為本來隻是想幫助她的,現在卻貪戀着與她的各種相處時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好像讓她感到很窒息,是因為我的個性真的太沉悶了嗎?總是感覺到她的分心,也知道她其實是不喜歡跟我住的吧。會不會哪天就選擇離開我了呢?”
柳智敏看着這條日記的時間,竟然是她當初出發去拍攝前一個多月寫的。原來張元英這麼敏感,如此早就感覺到自己的不上心了嗎?
又想到之前張元英突如其來的約自己吃完飯,晚上還在沙發上做那檔事,會不會那其實是張元英為這段關系所作的努力?
柳智敏捏緊日記本,心情複雜。
後面隻剩四條:
“這兩周嘗試制造一些變化,希望可以不讓她覺得無趣。她去拍攝了,接下來要一個人過生活,希望可以适應。振作呀元英,事情會越來越好的。
她工作好像很充實,看起來容光煥發,是我喜歡的樣子。可同時也隐隐害怕着即将到來的未來。
去探班了幾次。我眷戀的溫柔,于她而言可能僅僅是工作任務的一環,每次總是機械式的去完成。其實我也很痛苦,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我從沒有正确的學會過要怎麼表達心情。不想為難她,可是這可能是我人生中唯一能夠嘗到幸福與快樂的一段日子,自私的不想結束。或許等到哪天她足夠有名,不再需要我時,就會被她抛棄了。心好痛,為什麼幸福這麼艱難?
我覺得自己找到解藥了,可是,愛上了不該愛的人,用了錯誤且肮髒的手段得到她的一段陪伴,我與我的父親又有何不同呢?體内流着同樣的血液,那便也會導向注定的結局吧?越來越覺得自己不配得到幸福,也不該阻攔她得到幸福。”
日記隻寫到這裡,柳智敏蓋上筆記本,揉着眉心。
張元英的文字是這麼的直接,原來張元英沒說出口的所有的心情,都被她寫在日記中,那才是張元英擅長且習慣的表達方式。
隻是想到最後那幾段的文字,柳智敏也覺得心髒隐隐作痛,像是有顆巨石壓在上面一樣悶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