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文竹和搖光趕到時，恰好聽到了天玑的聲音，正想搭話，隻見木偶輕輕聳動鼻子，面無表情地說：“好熟悉的味道。”

木偶僵硬的脖頸緩慢扭動，冰冷無光的眸子一一掃過玉衡、天玑、無雙，最後落在雲青的臉上。

它定定地看着雲青，片刻後，忽而收回目光，不知對誰說：“好久不見。”

這句問候顯得有些奇怪，按天上的日子來算，距離他們上一次見面，其實才過去不到半日。可木偶的這句話說得太過理所當然，一時間，除了無雙，竟沒人覺得奇怪。

天玑還在糾結他們三人方才的對話，玉衡似乎跟搖光不太對付，正跟遠處的一棵樹較勁，文竹嘛……不提也罷。

文竹問：“你知道下咒者了？”

無雙收回落在雲青身上探究的目光，看向搖光。

搖光半阖着雙眸，周身布滿了陰郁之氣，不像是天上仙，倒像是煉獄鬼。

搖光時常下凡破邪門陣法或怨靈詛咒，導緻人也變得邪門，還煉出一個更加邪門的木偶，整個人邪上加邪，陰氣籠罩。

譬如玉衡，傳言便是因此不喜搖光。

搖光雖被邪氣纏身，但他完全有能力将邪氣徹底驅散。

他任由邪氣纏身的原因，歸根結底是性格。

他的性格，往好了說是内斂，往壞了說就是孤僻。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實在躲不掉，便全副武裝将自己裹死，全身上下隻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

人一多，他便往角落裡藏。一開始旁人都找不到他，後來摸清了他這個習慣，一提到“破軍星君”，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角落裡的搖光。

搖光：……想死的心都有了。

後來搖光煉出木偶，将自己的一抹神識注入木偶體内，木偶便能與他心意相通，時刻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又因他有意使邪氣纏身，旁人便都不敢也不願搭理他。

有了木偶之後，搖光便心安理得地當起了啞巴。

不過聽說搖光在很久很久之前還沒有那麼孤僻的，頂多算是寡言少語，隻是不知經曆了什麼，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老熟人了。”

木偶神情淡淡，語調毫無起伏，聽上去很是詭異：“它不是人，是一把琴。”

“琴？”文竹驚訝地張了張嘴，表情更加疑惑。

木偶颔首：“它本是把七弦琴，機緣巧合之下修成琴靈，但不慎走火入魔，琴弦盡斷，化為琴鬼。這琴鬼，想必仰月姑娘認得。”

在它說話時，搖光蹲下身，随手撿起一根樹枝，在泥濘的地上畫着什麼東西。

天玑袖中金光閃爍，仰月的聲音傳出來：“認得，可它并不在鹿城内，又如何能在鹿城布陣施咒？”

“若這陣并非是現在布下的呢？”即使是問句，木偶說起來時也沒有半點起伏，“這是一千年前布下的陣法。”

“此陣名曰因果陣，顧名思義，種善因結善果，種惡因結惡果。”

文竹問：“你的意思是，這因果陣并非邪陣？”

木偶道：“正是。因果陣不僅非邪陣，還是記載在仙籍上的二十八陣法之一。”

既然是仙籍上的陣法，琴鬼又是如何知曉的？莫非是這琴本是某位仙家的法寶？

不過木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衆人還沒有注意到木偶的反常，又被它的下一句話吸引了注意力：“除因果陣之外，鹿城還有一邪陣。”

莫名的，文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想尋求一點心理安慰，卻發現其他人壓根都不驚訝，他撓撓後腦勺：“怎麼你們好像都知道了一樣？”

無雙涼飕飕地乜他一眼，并不搭理。

天玑終于在文竹身上找回了點自信，眼角眉梢都帶着春風得意：“文竹，你可還記得拍賣會當日鹿城百姓拍賣壽命一事？你想一想，人的壽命是那麼容易拍賣出去的嗎？”

“哦！我記起來了！”文竹激動地拍了下手，“所以這陣叫換命陣？”

木偶罕見地遲疑了一下，“……文竹仙人當真是清新脫俗。”

文竹略有些羞澀：“謬贊了。”

木偶：……沒有贊你啊。

搖光淡漠地扔掉樹枝，修長蒼白的手指捏起一塊小石子，如落棋般輕飄飄落在了奇詭圖案的中央。

刹那間，風雲變幻，電閃雷鳴。

他好似局外人一般起身，微微垂着眸子，再次站在木偶身後。

木偶輕輕颔首：“各位，無量陣法已解，望各位一帆風順，心想事成。”

不知怎的，無雙隻覺得最後那四個字是看着他說的。他擡眸看向木偶，不經意間撞上了另一道視線。

那道視線中藏着許多他讀不懂的情緒，雖然讀不懂，可莫名使他感到酸澀，這樣的感受，應當是……難過。

可真奇怪。

“告辭。”

看着搖光和木偶消失在天邊，文竹感慨：“這應當是搖光星君兩百年來頭一次離開萬陣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