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不要。
失去了黃金面具的遮擋,崔伯翀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她垂下的眼睫毛也跟着身體在發抖,像是受到驚吓的蝴蝶飛快扇動翅膀。
多麼的可憐,又是多麼的抗拒。
不錯,她的乖巧順從是因為愧疚,她的愧疚是因為自己與她有恩,而不是因為她發自内心地想取悅他,獻出她的血肉與軀體。
一旦發現神明有污,即便山間的野草,也不情願栖身相伴,隻想逃地遠遠的。
迫不及待。
一瞬間,崔伯翀心頭的愉悅化為虛無。他冷聲吩咐馬車加快速度,眼睛裡面不再有一分波瀾。
甚至,當少女怯怯地将衣服和黃金面具一起物歸原主時,他也沒有絲毫反應,仿若面前無人。
兩匹黑馬架着馬車又重新回到普通有些狹窄的街道,薛含桃踩着腳凳落地,除了眼尾和臉頰都泛紅,看起來也沒有别的變化。
也不對……少女的唇瓣像是經過了一番潤色,朱若丹櫻,妩媚動人。
她悶頭往前走,瘦小的背影似乎比初見時還要不起眼,漸漸地和灰撲撲的土地融合在一起。
羅承武不禁猜測發生了什麼,方才世子的語氣也有些怪異。
“追上去,把這個給她。”
馬車的車廂中突然伸出了一隻手,冷白修長,映襯之下,泛着油光的黃色紙包實在太過粗鄙簡陋。
這不是之前世子頗為喜愛的糕點嗎?
羅承武沒有詢問,隻是大步向前,追上人,将油紙包遞給她。
小姑娘的臉色從微紅變得蒼白,她接過油紙包,扯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
“世子不喜歡了啊,那我……我以後不買了。”
銀霜糕很貴的,一斤要兩百個銅闆。
回到小院,果兒和大黑狗着急不已,已經想要出去找她。見到她提着一個油紙包,果兒拍了拍胸口,一臉疑惑地問她去了何處。
“封大嫂說娘子買了糕點就回家了,街頭那個鄭婆子又胡說,非要污蔑娘子您和賊人混在一起,我看她才是個賊老太婆。”
果兒不滿地嘟囔,大黑狗也氣勢淩人地叫了一聲,都讨厭三番兩次找事的鄭婆子。
“不是賊人!是救了我和阿兇的恩人,他很好很好的。”薛含桃聽到有人把世子污蔑成賊人,立刻反駁,那兩個字無論如何和世子扯不上一分關系。
“原來是娘子的恩人呐,那我就放心了。”果兒是知道這個恩人存在的,問到了自家娘子的去向就不再關心。
她雖心大,但能在宮中混到薛貴妃的面前,當然有可取之處,什麼時候該問什麼時候點到為止,她心知肚明。
“咦?銀霜糕,娘子,您第一次舍得買這麼貴的糕點。”果兒已經盯上了油紙包,打開一看驚訝地直瞪眼。
“聞着很香,夥計說用汴州特産的銀桂制成,我就買了。”薛含桃喃喃說道,明白自己又狠狠惹怒了世子。
所以他不願意看她一眼,不願意和她說話,也不願意再吃她買的糕點了。
“怎麼才能讨一個人的喜歡呢?”她不想要用今天見到的方式,她太笨了,也不美麗,學不會。
“娘子想要讨誰的喜歡?”果兒邊吃點心邊問道。
“未來的……夫君。”薛含桃的語氣頓了一下,帶着無盡的羞慚。
是這樣的沒錯,過不了多久,世子就會成為她的夫君。
“啊,這個,其實,宮中的嬷嬷會教導。娘子若想早一點知道,不妨去書閣……”果兒的目光落在了薛含桃每日抄寫的書籍上。
聞言,薛含桃認真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明天,我就去書閣找果兒姐姐你說的那種書。”
“咳,好,我在家看着狗,就不和娘子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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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含桃是一個願意聽人話的老實姑娘,為了換一種方式取悅世子,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出了門。
晨光熹微,天氣沒有先前那般熱,加上她本身的體質溫涼,一路走到書閣,薛含桃的身上連一絲汗意都沒有。
她去的很早,書閣的夥計正打着哈欠開門。
看到她,夥計一驚,仔細打量她的臉色,心道莫不是這姑娘發現了掌櫃高價賣出去她抄寫的書過來興師問罪……這才過了一日,她不可能再來交書。
“薛娘子,您昨日才來過,今天怎麼…這麼早隻有國子監和太學的學生過來。”夥計笑着詢問。
“我快要成婚了,家中姐姐說這裡有一種書,可以使夫妻感情和睦,我想買些回去。”她十分誠實,禮貌地對夥計說明自己的來意。
要買書,可以讓夫妻生活幸福的一種書。
夥計當即嗆了一口水,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遍,“薛娘子不是在說笑?”
薛含桃搖頭,模樣有些低落,“我不會取悅人,惹他生氣了。”
聞言,夥計的臉色變得微妙起來,對面前的小姑娘不免生出些同情。原來是這樣,薛娘子來過這裡許多次,他們都知道她性子樸實,不會說謊。
“那種書我們這裡當然有,隻是薛娘子,我得和您叮囑一番,您買了書千萬要拿好,莫要被外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