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說吧。給我來點兒酒,一點點就行。”
黃若愚說着便喝了一口酒,然後把頭發往後甩了一甩,身體挪向後面靠着床頭,因此離成實遠了一些,而她肩上的被子也滑落了一截。不過與此同時黃若愚把她那雙長腿蜷縮在了身體下面,使她整個人看上去很松弛,卻又顯得無比自信,就像電視中的那些大女主一樣,并且擺出一副要對成實的話洗耳恭聽的模樣。
成實感覺身邊的黃若愚在幽暗的夜燈照射下周身發散出一圈光芒,這種光芒讓成實感心頭一緊。他恍惚覺得黃若愚被Beth上身了,而他此刻應該向她彙報工作……因此成實不敢注視着黃若愚了,他怕那樣會沒辦法集中精神思應對現在的場面,于是他強迫自己轉過頭去看着床下的地闆。接着為了争取更多的思考時間,成實以極慢的速度點燃了一根煙。
可是那幅令人崩潰的畫面還是在成實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在四季如春的大理,黃若愚每天淩晨下班回家,她的高跟鞋把地闆敲得“笃、笃”直響,而且她的頭發會打理得比現在更加光亮,簡直光可鑒人,可她的臉會流露出明顯的疲憊,但是與此同時她會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整天頤指氣使,就像那些浩斯凱業績最好的銷冠女強人一樣。可到時候成實他自己會是什麼樣呢?一個中年失業的油膩大叔兼家庭主夫嗎?
“首先,”成實終于想得差不多了,開口說道,“你呀,老是對自己要求太嚴格。其實這個世界上沒有哪件事是完全非黑即白的。其實老實說,當初也并不是你強迫我進浩斯凱的。而且如果你能換一個角度看的話,我是說當演員這件事兒,既然你自己說了你不是當演員的料,那麼你就不應該去後悔什麼啊。所以我們應該面對現實,其實你剛才的結論也可以用到我身上,我的意思是說,誰能肯定我就一定會成為一個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黃若愚的聲音很平靜,“你要是真成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那倒沒勁了。不過,其實也沒什麼可懷疑的,所有人都覺得你是個非同一般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你有比一般人聰明得多的頭腦,而且能力超群,你一定會有一番大作為,所有人都這麼認為。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
“得了吧,”成實自嘲的笑了一下,“我不過就是有那麼點兒小聰明而且愛得瑟罷了。我其實就是愛得瑟我知道的多,但其實我并沒有那麼多的才華,那些不過是自吹自擂,或者說是我給自己設的人設。我其實……”
“你不是自吹自擂,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呢?石頭哥哥,是不是情況比我想得還要糟?糟到讓你完全失去自信了?”黃若愚緊張的看着成實。
其實并沒有什麼糟糕的情況,日子過得很平常,所謂的糟糕不過是黃若愚那一貫“抓馬”而誇大其辭的想象力在作祟,這一點成實當然明白。但是成實現在更為擔心的是自己真的成功的說服了黃若愚,讓她相信自己确實隻是一個有點兒小聰明的凡人罷了——如果這樣的話,将比一切都更讓人痛苦。
他不想在女人面前隻是個普通人,尤其是在他自己的女人面前。
“好吧,”成實決定讓步,“好吧,假如我曾經是個有點兒才華的年輕人,但問題是在我們北大像我這樣的人太多了,這并不表示……”
“像你一樣優秀的人并不多,别管是在北大還是在清華,甚至在什麼藤校。”黃若愚堅定的說,“我一直記得你在樹村時那個室友,叫什麼來的?就是好多女孩子圍着他轉的那個?……哦對,周謙。我記得周謙有一次跟我說:‘如果我有石頭一半的腦子,我就什麼都不愁了’。他這麼說絕對不是在恭維你,他真的這麼想。其實每個人都知道,隻要你真的想幹,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什麼是你做不到的,也沒有你擔任不了的角色。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即使你很普通,你也應該去尋找自我。你明白嗎?”
“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首先……”說到這裡,成實發現與其讓自己說下去,他其實更需要安靜下來。于是他喝了一大口酒,讓灼燒的感覺在口腔裡蔓延,然後順着骨頭縫燃燒整個身體。
于是成實再次認真的盯着地闆,使勁的琢磨着、判斷着那個與他在女人緣方面幾乎平分秋色的英語系大才子周謙,他真的和黃若愚說過這樣的話嗎?
“首先,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一定的道理。”
成實再次開口,但聲音裡已經透出一股像黃若愚一樣的戲劇腔。他明白自己在這場争辯中已經輸了。此刻,他用的是戲劇中那種悲劇英雄所慣用的語氣,一種連大才子周謙都會敬仰的人才會發出的聲音對黃若愚說道:“也許我真的有一些才華,如果我是個藝術家,或者是作家,又或者是……”
“你真的認為隻有藝術家和作家才有權利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黃若愚擺出一副既吃驚又諄諄善誘的态度對成實說道,“我不在乎你五年、十年什麼都不做,也不在乎你五年、十年之後告訴我你想當個木匠,或者你想去賣煎餅,或者别的什麼其他的。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我說的所有一切都跟你有沒有才華沒有一毛錢關系,現在的問題是你的本性被壓抑了、被禁锢了,是你,真正的你,被一再地否認、否認再否認!”
“那我的本性是什麼呢?”這個晚上成實第一次直視黃若愚的眼睛。
可不等黃若愚回答,成實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抓住她的腿,而她也伸出雙手覆蓋并按壓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