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實真的按照自己的設想把東西做完了，雖然花了整整一個上午。他一邊敲着字，一邊翻閱着Candy昨天幫他找出來的以往關于“煥顔”的所有資料，并不時上網搜索一番，從這裡抽取一個句子，從那裡copy一段文字，就這麼東拼西湊出一整篇文章，來講述“煥顔”系列在本年度所有競品中有哪些優勢。寫完之後，成實又自己重讀了一遍，文章聽起來非常權威、非常專業，數據充足且通俗易懂，而且沒有人會發現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寫些什麼。接着他把這篇文件打印了出來，他還要再潤潤色，為了安全起見，或許他還可以找産品研發部門的人再核對一遍信息，再找電子技術部的人将文件做成微信小程序，然後通過郵件将小程序的地址發送給各分公司。這樣一來，不僅成本低到簡直可以忽略不記，而且時間也分充足，他甚至可以把文件壓到最後期限再發送給各分公司，以顯示這項工作并不容易。

出于自我保護，成實打算最後也CC給老班和Joanna一份小程序地址。運氣好的話，這件事兒就算完了，而他也可以脫身了。

忙了一上午，成實發現堆積的工作一下子少了很多。他大受鼓舞，于是午飯後他繼續從那些不願去面對的郵件中找了兩三封解決掉。其中有一封棘手的郵件詢問為什麼“我們”把一款已經停産的産品的宣傳冊送到了某地的展會上，對此成實找了一個無懈可擊的借口跟對方搪塞了一番。成實處理掉的第二個麻煩是一封非常長并附加了無數個附件的郵件，這封郵件他已經擱置了好幾個禮拜了，而原以為很棘手的問題原來隻需要成實做出一個簡單的決定：對方詢問的是，在某地，下個月要請媒體做宣傳，成實除了需要确認宣傳通稿及采訪提綱以外，對方向成實詢問到底該給媒體準備價值1500元醫院體檢卡還是價值1000元的小家電。當然是價格便宜的小家電！況且浩斯凱的産品中就有小家電，完全可以内部消化，甚至還可以将預算再往下降降。于是成實又一下子完成了兩項任務。

就這樣，成實成為了一個渾身充滿了能量的狂戰士，直到差不多快4點的時候，他才迷迷糊糊的走向茶水間，然後突然想起了他10歲的時候，就是在這棟浩斯凱大廈，那個非常非常瘦的大姨給他演示如何使用飲水機。直到這時，成實才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因為昨天晚上黃若愚說他“年複一年像狗似的工作”引起了他的負罪感。成實想告訴黃若愚，他在這裡年複一年地做着的事情，無論如何都絕對算不上“像狗似的工作”。但她沒有給他機會。現在，他努力清除郵箱中堆積如山的郵件，是為了補償對她的誤導嗎？可這不都是廢話嗎？他這些年來一直在幹什麼有什麼要緊？她怎麼去想象他這些年來的工作，或者他怎麼去想象她想象他這些年來的工作，又有什麼要緊呢？這些根本就無所謂，難道他有什麼想不通的嗎？

當成實從茶水間走回他的工位，當他用溫熱的手去擦拭冰涼的嘴的時候，他突然第一次意識到：不出幾個月他就要永遠的離開這家公司了。這裡所有的一切，包括刺眼的燈光、藍晃晃的工位隔闆、劈裡啪啦的敲擊鍵盤的聲音，以及無聊的例會……這些折磨他的東西，都将會永遠的從他的生活中消失。到時候他将會感慨：終于擺脫了！

這一天，成實在辦公室裡做的最後一件事，其實跟公事無關，而且也沒有耗費掉他多少能量，隻是需要那麼一點點勇氣。他再次打開他電腦裡的郵箱，仔細的把所有還沒回複的郵件都浏覽了一遍，然後全部選中，并按下了delete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