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勞拉母親似乎是已經聽見動靜了,她把三歲的埃裡希哄睡着後,輕敲勞拉卧室的門: “勞拉,是你的芬妮姨媽從柏林來信了嗎?”
“額……”勞拉翻看了一下信封, “不是。”
“這就怪了……”母親嘟囔着,但她沒再說什麼。
三十四歲的勞拉還在猶豫着,但年輕的勞拉已經動手把信拆開了。
“親愛的勞拉……我在柏林醫院工作了快一年時間,現在的我已經是一名合格的護士了。不得不說這實在是一段非常奇妙的經曆,剛開始我第一次接觸病患的時候,你無法想象我表現得有多麼糟糕,哦不是所有人都照着書本生病,病人也遠沒有學校的人體模型聽話……但好在施耐德醫生、布麗塔護士長都是非常溫柔有耐心的人……總之,我非常高興你下個月也要來柏林見習了,到時候我們……”
勞拉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整封信,落款是克裡斯蒂娜。
她把信折好,随手拉開抽屜,忽然看見裡面靜靜地躺着一本灰藍色的筆記本,上面用娟秀又不失灑脫的字迹寫着四個字“勞拉日記”,旁邊放着一本海倫·凱勒的《走出黑暗》,已經有些年頭了,出版時間是1918年,但這一本書裡沒有夾着一枚精美的書簽,隻有一朵曬幹的紫色矢車菊。
“原來是你,勞拉。”她在心裡說。
勞拉抱着她的日記躺在松軟的床上,被褥是母親曬過的,有着溫暖好聞的氣味,微風吹拂掀起白紗,拂動頭上的發絲,落在臉上癢癢的,于是三十四歲的勞拉在這場久違的春日午後中,慢慢地睡着了。
“有多少人到此後不可自拔愛上這裡?
在一個溫暖仲夏夜……
我把心遺失給了海德堡,我的心在内卡河畔跳動。”
有人在耳畔輕輕地呢喃,她曾在告别後的每個日夜,以吻封緘往事,但海德堡的信鴿永遠收不到一封未寄出的信。
勞拉再次被哭鬧聲吵醒,似乎是貪玩的埃裡希弄得渾身髒兮兮正在被母親呵斥,與此同時,母親還與父親交談着,但談話不太愉快,他們甚至大聲争執起來。
她站起身來,想整理一下儀容,忽然在這混亂中又聽見“咚咚咚”的敲門聲。
她聽見母親走過去開了門,埃裡希的哭聲也跟着移動,接着,她聽見母親驚喜的呼喊聲: “阿德裡安!”
阿德裡安?
勞拉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身體比腦子還快,年輕的勞拉猛地撲到床上,把本就睡亂的頭發抓得更加亂糟糟,她把整個被子拉過頭頂,側着身子裝起了睡。
勞拉沒弄懂她身體的反應是為什麼,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勞拉,勞拉!勞拉?”母親站在樓下前喊着勞拉的名字,聽得出來她很高興, “你看看是誰來了?”
但勞拉把被子蒙得更嚴實了些。
母親叫了一會勞拉沒有得到她的回應,便放棄了,也許是這位來客阻止了她。
勞拉把被子掀開了一點,努力聽清下面的動靜,但她隻能聽見窸窣的交談聲,父親的、母親的,還有一個年輕低沉的嗓音。
很快,窸窣的交談聲也消失了,關門聲響起。
勞拉猛地起身跳下床,赤腳走向窗邊,在濃綠的樹蔭下,她看見一個穿着黑色軍裝的男子,他的背影年輕而挺拔,陽光照在他金色的頭發上閃閃發亮。
但他隻是停了一下,便壓低帽檐俯身坐進那輛梅德塞斯,接着,汽車便啟動消失在了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