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這聲音忽然近距離在耳邊響起。
勞拉下意識猛地回頭,對上男人帶着溫和笑意的眼睛:“呃……”
與此同時,她嘴裡叼着的面包一松,被這突如其來的沖擊力甩飛,甩出一條優美的抛物線。
啪嗒,面包落在地上發出粘膩的聲響,兩人同時低頭去看,似乎離那雙筆挺锃亮的軍靴不過一步之遙。
“噢媽……該死的!”勞拉下意識脫口而出,但她立刻想起自己嘴裡還嚼着東西,一張嘴就往外噴面包屑,她慌忙捂住嘴,偏偏這時,一罐果醬從塞得滿滿當當的紙袋裡掉了出來。
她急忙彎腰蹲下身去撿,裙擺掃在地上,她手忙腳亂地伸手試圖挽住,忽然想起這樣似乎不太美觀,于是又站了起來,一時愣在原地。
一隻手把果醬撿了起來,遞到她面前。
阿德裡安垂眸看着她,深色的軍裝襯得他的膚色白皙冷淡,勞拉看見他袖口下隐約可見的淡青色血管和極富力量感的手臂肌肉線條。
“抱歉。”他說。
勞拉知道他在為什麼道歉,不管是因為吓到她,以至于她松嘴把面包甩飛,并且差點甩在他的軍靴上,還是把東西掉在地上,手忙腳亂的樣子顯得極為滑稽可笑。
“你……”
“噢不,謝謝。”勞拉接住果醬,重新把它塞進破了洞的紙袋裡。
于是兩人沉默了一陣。
這期間勞拉低着頭,忙着把袋子裡的東西排列組合般調換了幾次位置,最後她決定把長條面包放平、壓扁,塞在紙袋最底下。
真是太尴尬了,勞拉心想。
還記得1933年聖誕節前夜,勞拉“第一次”真正遇見阿德裡安時的場景。
她在昏黃的路燈下獨自徘徊,隔着霧藍的煙,看着這年輕俊美的男子緩緩向她走來,雪墜落在他深色筆挺的大衣上,在安靜清冷的雪夜裡,他用低沉溫柔的嗓音,對她說了一聲“聖誕快樂”。
此情此景,勞拉忽然嗅到春天般的氣息。
為什麼心髒會忽然跳動得那麼劇烈,那麼不受控制?
快得她一陣慌亂,似乎胃部也跟着扭曲抽搐起來。
但這陌生的悸動來自于年輕的勞拉,像是一種身體記憶,與她無關,她的腦子那時正處于酒足飯飽來一根事後煙的慵懶昏沉當中。
勞拉的腦海中浮現一個名字,于是她脫口而出:“阿德裡安。”
這個名字彷佛有種魔力,勞拉的心髒被猛然攥緊了,連同她的胃一起。
阿德裡安那時也是這樣垂眸看着勞拉,帽徽上銀色的飛鷹閃爍着金屬般冰冷的光澤,赤金色的濃長眼睫上沾染了雪花,他剛從車上下來,身上還帶着一絲暖意,注視着她的目光平靜又溫柔。
但勞拉還是搞不懂他們的關系。
如果是戀人,那麼過于冷淡疏離,如果是前任,則顯得過分禮貌平靜了。
“嗯,聖誕快……”勞拉說着,忽然伸長脖子,像是被攥住脖頸待宰的鴨子。
胃部的不适感越來越強烈,她的心髒劇烈跳動,帶動呼吸急促,隻覺得頭暈眼花。于是她缺氧般大口呼吸起來,卻被煙嗆到,冷不防吸入冰冷的空氣。
“呃……我想,”她忽然瞪大眼睛: “哕——”
嘔吐物不受控制地噴射而出,就連阿德裡安的靴子也不能幸免, “噢抱歉,我……”
勞拉下意識半跪在地上,胡亂抓了把地上的積雪,伸手向去擦他沾了嘔吐物的軍靴。
她一手抓住阿德裡安的靴子,一手扯着他的褲腿,在地上扭曲蠕動着彷佛一個被槍殺倒地的人,帶着恨意和不甘。
“長官?長官!”這呼喊聲從遲疑轉向驚慌,勞拉看見一個從遠處朝這裡慌張跑過來的士兵,他甚至邊跑邊掏出了槍!
勞拉腦子一時沒反應過來,但半消化的食靡混合着酒精散發出難聞的氣味,她被這味道刺激得再次劇烈嘔吐, “哕——”高頻率的胃部痙攣收縮,她哆嗦着松開了抓住阿德裡安的手。
“勞拉,你還好嗎?”阿德裡安附身關切地問,這風度翩翩的年輕男子似乎絲毫沒有嫌棄她的意思,反而極為紳士地從懷裡掏出手帕想遞給她擦一擦嘴。
“不許動!”下一秒,這位數米沖刺跑過來的年輕士兵用冰冷的槍頂着勞拉的腦袋,看向她的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和慌亂,他是帶着誓死保護長官的勇氣沖過來。
勞拉瞪大眼睛,下意識舉起雙手,驚恐的思緒和激烈翻騰的嘔吐欲交加: “不!!我……稍等,我還沒,哕——”
她那時的理智尚存,在腦海中叫嚣着扭轉身子,但最終生理反應還是戰勝了理智,她猛地甩開阿德裡安扶着她的手,直接迎面吐在了用槍指着她的年輕士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