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萊文其實是個雙商極高的男人。
但是,以勞拉對迪特裡希家的了解來看,他們的父親似乎不太待見萊文……或許,這也和萊文本身随心所欲、放蕩不羁的行事作風有關吧。
勞拉忽然就明白這三兄弟在家族裡各自的定位了。
不聽話的長子,隐忍穩重的老二,和負責魯莽天真的老幺。
勞拉覺得阿德裡安冷靜話少是有理由的,畢竟上要給哥哥收拾爛攤子,下要提防弟弟被哥哥帶壞,如果情緒不夠穩定,他可能已經被氣死好幾回了。
“唔是的,他确實讨人喜歡,尤其是姑娘,”勞拉下意識說道, “從我認……在柏林遇到他以來,這四年裡,他身邊的姑娘已經換了不下二十個了。”
阿德裡安聞言也笑了,兩人吸着煙,相視大笑起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沖着勞拉笑,但或許是因為今晚褪去了軍裝的肅殺,讓他素日裡籠罩着一層淡漠疏離的溫和,在此刻顯得格外平易近人。
“二十個,過于保守了,”阿德裡安指間夾着煙抖了抖,毫不留情地揭起了萊文的短, “我們在軍校上學那會兒,每周五在訓練場,隔壁的少女聯盟總會舉行音樂舞蹈演出、體育活動,在那三十分鐘的自由活動時間裡,他能隔着鐵絲網和四個姑娘約好周末的出遊計劃。”
“不包括你麼?”
“不,”他把煙灰點在煙灰缸裡,臉上生出促狹的笑意, “我負責替他保守秘密,等下次在父親大發雷霆的時候,再把他供出來。”
“哈哈,”勞拉的手扶着頭, “你比我想象得狡猾得多。”
“我一直都是這樣,”阿德裡安一隻手搭在窗沿上,側頭感受濕潤溫暖的風,笑容褪去後,他的臉上又恢複了淡漠溫和的神情, “隻不過是你忘記了。”
勞拉: “……”
你一定要這麼聊天嗎?小子。
“我覺得現在挺好的,”勞拉說, “有錢在手,吃喝不愁,有朋友,有派對參加,結束後有一杯熱茶和一條毛毯,簡直完美。”
“……我很高興你這麼想,勞拉,”阿德裡安看向她的眼睛,忽然說, “有時候我以為你讨厭我來着,自從我離開海德堡以後,你甚至沒回過我一封信。”
“雖然我們分别的時候很是突然,我很抱歉,但……你為什麼後來對我就像一個陌生人一樣?”
勞拉: “……”她讨厭說話直球的男孩子。
她又不是“年輕的勞拉”本人,她怎麼知道那麼多為什麼?
但年輕的勞拉不說話,她隻會心跳加速,幹擾勞拉的思緒。
“呃……”勞拉一把攥住胸口的衣服,擡眼正視着阿德裡安,是時候結束打啞謎了, “在你離開海德堡去往柏林之後,唔……受、受你的啟發,我也意識到我應當開啟新的人生,如你所見,我順利進入了海德堡大學……唔新學校、新的男孩,你知道,很忙。”
“哈哈哈,然後,現在我和你坐在這裡,你知道,深夜派對、喝酒抽煙,而不是在海德堡鄉下的一處小屋裡,哄孩子睡覺。”勞拉做了個懷抱孩子的姿勢: “唔,那可真是個噩夢。”
阿德裡安被她的動作逗笑: “一個女孩在柏林,看到你過得不錯,我真高興。”
“你是對的,”他舉起茶杯, “敬你,敬未來。”
他們在深夜裡像兩個神經病一樣舉着茶杯慶祝飄渺的未來,對于勞拉而言,不過是用謊言圓了一個她并不清楚的過往,但阿德裡安垂眸凝視着窗外,神色有些落寞,就好像是丢失了一段回憶。
像是在深夜裡穿越荒漠,行駛在空無一人的公路上的越野少年,他把頭伸出車窗外,窺見漫天的星子,卻再也找不到第一次看見的那顆,他是個孤獨的夜旅人。
兩種完全不是一個時代的形象卻在眼前突兀地重疊,勞拉有些恍惚地想。
但阿德裡安這輩子絕不會坐在悍馬和機車上越野,像個狂野的西部牛仔,穿着緊身小皮褲,露出挺翹結實的臀部……唔,他隻會坐在梅德賽斯和軍用坦克裡橫跨歐亞大陸,穿着那身筆挺優美的軍裝,戴着榮耀的帝國十字勳章。
他的結局早已注定了,或許是埋葬在西伯利亞無人區經年不化的積雪之中,或許是在盟軍的炮火裡一瞬間灰飛煙滅,又或者更體面幸運一點,能身披國旗躺在棺材裡回到他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