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寬敞富麗堂皇的大廳内,鋪着卍字旗的長桌上,兩側擺放着生機盎然的盆栽,鮮綠的葉子是寒冬裡罕見的一抹綠意,幾個相框立在中央。
一柄古樸精緻的短劍被放置在長桌前方,劍柄和劍鞘都是烏木般的深黑色,隻有劍鞘頂部和底部是純金色的,劍柄頂部鑲嵌着兩道醒目的SS閃電标志,下方則雕刻着一隻展翅的銀白色雄鷹。
數位身着黑色黨衛隊制服的軍官站在一側,背後的牆壁上懸挂着雕花精美的蠟燭壁燈,此刻蠟燭正燃燒着,散發出柔和的光芒,照得軍官們肩膀上的勳章和腳下筆挺的軍靴锃亮。
他們的神情是嚴肅的,日耳曼人深邃的五官在此刻顯得格外冷硬而驕傲。
在大廳内擺放了數張椅子,年輕的女人們懷抱着酣睡的嬰兒坐在上面,她們穿着得體優雅,戴着漂亮的帽子,踩着精美的高跟鞋,彷佛不像是剛剛生産的母親,倒像是前來赴宴的佳麗。
在第一排椅子中央,坐着一位官員,他穿着黑色的西服,胸前佩戴着一枚金色胸針,金發整齊地梳往腦後,露出線條流暢的臉部輪廓,時常微蹙的眉頭彰顯着威嚴,那對灰藍色的眼珠如同兩粒冰冷的藍寶石,削薄的嘴唇緊抿着,唇角微微翹起,整個人顯得倨傲而薄涼。
他抱着手臂,姿态放松地坐着,但他所在的位置和身上異常精美奢華的手工西裝都昭示着他不尋常的地位。
站在長桌前的軍官正為這些在“生命之源計劃”中誕生的嬰兒進行基督教的洗禮儀式。
在長桌前的地上鋪着一張花紋繁複的毛毯,上面擺着一個白色的軟墊,被白布和蕾絲花邊包裹住的嬰兒被放置在上方。
軍官取下放置在長桌上的黨衛軍佩劍,将它放在受洗的嬰兒胸前,那鋒利的銀色劍身上篆刻着一串德文“Meine Ehre heiβt Treue ”,即是“吾之榮耀即忠誠”,象征着這些孩子宣誓對納粹事業的忠誠。
整個場面嚴肅而荒誕。
抑制不住激動和驕傲的是每位受洗嬰兒的母親,她們有些人已經不是第一次生育,但納粹為她們設立了“德意志英雄母親勳章”作為多次生育的嘉獎。
就比如眼前這位年輕女子,她還不到三十歲,在加入“生命之源計劃”前她已經生下了兩個孩子,在加入後兩年間,她連續生了兩胎,一個女孩和一對雙胞胎男孩,一共五個孩子,生育子女數量超過四個的她是當之無愧的“德意志英雄母親”。
她被授予了銅質勳章和随獎章頒發的證書。
在勞拉看來,或許這位年輕女子和現代那些靠生孩子領取政府津貼福利生活的母親唯一的區别在于,她确實是真心實意的,她真摯地相信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她所信仰的帝國。
勞拉站在人群最後的角落裡,冷眼注視着這一切的發生。
納粹的演說多麼具備蠱惑性。
那位坐在第一排中央的官員此時正站在前方,筆挺的西裝和一絲不苟的金發讓他看起來像位紳士,但他環顧全場的目光如同孤狼般銳利冷酷,西裝包裹下是隆起噴張的肌肉線條,這讓勞拉意識到,比起紳士,他更像是一位西裝暴徒。
“在座的母親們,正如元首所說‘一個女人每生一個孩子都是一場她為了人民的生死而忍受的戰鬥’,你們是德意志的英雄,更是德意志英雄的締造者,”他在演說的最後俯首深深鞠躬, “我代替元首向你們表達最崇高的敬意!”
話語未落音,全場已經掌聲如雷。
站起來歡呼的母親們完全顧不上懷裡受驚哭泣不止的孩子,她們紛紛湧上去,要和那位官員握手、擁抱及合影,場面從某種荒誕的宗教儀式演變成狂熱的追星現場。
今夜坐在這裡的女人們隻有兩種,一種是剛生産的、驕傲的母親,另一種是剛加入計劃的、興奮的女孩,納粹總是能精準的拿捏人心。
生了的,嘉獎繼續生育;沒生的,鼓勵盡快生育。
在人群的歡呼和湧動之中,弗裡德裡希如同幽靈一般出現在勞拉身後。
“讓我給你一個提示。”他忽然說。
勞拉被他吓了一跳,猛地回頭。
“表現得自然些。”弗裡德裡希看着旁邊一個轉頭狐疑地盯着他們倆的軍官,朝他笑了一下,脫下軍帽,像是打招呼。
軍官遲疑地點了下頭,也笑了一下,便轉過身去了。
勞拉搓搓手,好像怕冷一樣把臉埋進衣領裡低聲說: “我們一定得像特務接頭一樣麼……你想說什麼?”
弗裡德裡希上前撞了一下勞拉的肩膀,好像想往前走而把人擠開一樣,他手裡拿着的軍帽順勢掉到地上。
“噢抱歉!”
勞拉很誇張地說,旁邊擁擠的人群都不約而同地散開了些。
兩人同時附身去撿那隻可憐的軍帽,手指接觸的那一瞬間,弗裡德裡希在她耳邊道: “那是它的父親。”
說完,他很利落地撿起帽子拍幹淨,轉身走了。
于是勞拉的目光落在前方人群焦點處,那位穿着西裝、金發碧眼的“紳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