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兒幽怨地垂淚低語:“前腳與她人梅樹下袅袅相依,後腳就在這與我情話綿綿,你這樣真叫人不敢再相信了。”
遊子澗嚴肅地解釋:“窈兒定是看錯了,我是在為那位小姐答疑解惑呢,今兒文談盛會,隻論詩不談情的。”
窈兒淡淡哦了一聲,将帕子甩到他臉上,冷哼道:“今兒不談情,那你站這解釋甚麼?莫不是也想與我論兩句詩?可惜了我并非書香門第的小姐,文采淺薄,與你論不來詩呢。”
“窈兒自是不同的,我與你,隻談情,不論詩。”,遊子澗一句話說得語調輕佻,人也松松散散地站着,拿折扇去擡起窈兒的下巴。
窈兒在心裡呸他,面上委屈得緊,擡手便将他折扇打開,紅着眼尾怒道:“我是甚麼低賤的人不成?要被你這般捉弄,以後可莫要來尋我聽曲了,我可伺候不起你。”
“好窈兒莫氣,是在下輕浮了。”,遊子澗收了那股浪勁,正正經經給人拱手告歉:“上次你不是想學畫梅花嘛,你瞧這園子裡今時梅花開得正好,我領你進去看看,再親自教你丹青之術可好?”
“遊兄——!”,一書生大大咧咧地過來攬住他肩膀,趣他:“難怪陳教谕找不到你人,原是在這同窈兒姑娘相會!”
遊子澗為難地看了窈兒一眼。
窈兒很體諒地說:“你去吧,我想劉公子應該也可以帶我去逛逛梅花園的,畢竟劉公子是位很體貼的人呢。”
書生猛拍胸脯:,臉紅道“遊兄放心,我保證把窈兒姑娘照顧好!”
“……”
“愣着做甚?還不快去,仔細教谕削你。”
遊子澗拉着一張臉走了。
損友一走,劉郯就迫不及待地望着窈兒,無比哀怨地說:“窈兒,你到底甚麼時候同遊兄攤牌我倆的事?”
偷聽的餘晚桃:???
你倆的啥事???
由于太震驚,餘晚桃一個錯腳就踩到了自己的裙擺,險些仰倒出去,得虧攀住了垂下來的柳條,才堪堪穩住身形,不過發出的動靜卻引來了拱門前兩人的注意。
窈兒幹脆将餘晚桃拉了過去,眼睫輕顫,紅着臉與人介紹:“這是我一個姐姐,你叫她餘姑娘就行。”
“至于……我們的事,恐是要再等等,遊公子畢竟與你是好友,我不想壞了你們的關系,當那起子紅顔禍水,叫人看輕了去。”
“你若心裡有我,就不該如此逼迫于我。”
這話說得委屈極了,劉郯哪裡還舍得逼問,況且還有外人在,他忙心疼道:“窈兒莫傷心,我不說這些就是了,你不是要去逛梅花園嘛,我這就帶你去。”
“我這位姐姐也想進去,可以嗎?”
“自然是可以的!”
窈兒轉頭,俏皮地同餘晚桃眨眨眼,像是在求誇獎。
餘晚桃: ……
梅花園裡很大,裡面分許多小園子,眼下正在舉辦的文談盛會便是在主園裡,賞梅位置最好的露天林下。
風起書卷亂,墨香随花去,論詩之音在林間悠揚而起,或高談闊論,或蹙眉相争,或煮酒宴友。
文談盛會許是青山書院的場子,外來賞梅的姑娘們都不敢靠近那處,隻三三兩兩散落站着,在外面靜靜圍觀書生們辯詞論詩。
那位叫劉郯的書生帶着她們逛了一圈,便也趕着回文談盛會那邊去了。
餘晚桃見那排排列列的案桌,盤腿坐着諸多意氣風發的青衫學子,卷着書,填着詞,沉浸其中,好不恣意。
她還瞥見了坐在最前排的崔二郎。
“真不知道這詩有甚好辯的。”,窈兒擰着眉,悄聲嘀咕。
餘晚桃輕笑:“詩詞萬千意,一人知一意,謂千人千意,自是有得辯。”
窈兒搖頭,哼了一聲:“這些書生,沒一個好的,面上謙謙君子,卻是打心眼裡瞧不上女子。”
餘晚桃見她心裡透亮着,有些不解:“那你同他們不也是處着?”
“各取所需嘛。”,窈兒理直氣壯:“他們其實也有些用的,我作畫之技提升得如此快,便是從他們那學來的,君子六藝,丹青是其一。”
話是真話,理也是這麼一個理,餘晚桃對此不作評,她尋了一顆開得茂密的白梅,以延伸出去的簇簇白梅枝為例,教窈兒如何去設計好看的簪形。
不知不覺沉浸其中,便過了時辰。
直至她後背被人拍了一下,她才猛然回過頭來,竟見是崔玉棠彎着眉眼站在她身後,身姿挺拔,立如松竹,身上有淡淡的墨香傳來。
餘晚桃頭一次有了直觀的認知,崔玉棠的臉是真俊俏,身形也颀長,比剛成親那會高了不少,也漸漸褪去了少年稚氣,變得穩重内斂。
“你怎在這?文談結束了?”
崔玉棠眸色溫柔:“我遠遠見你在這,便過來尋你了,你這是?”
“我來看鋪子,在附近食肆吃午飯,見這園子裡梅花開得好,就與窈兒進來瞧瞧。”
“倒是巧,我們書院在這舉辦文談盛會呢,要不要帶你去看看?”,崔玉棠說話間伸手替她拂去鬓間落下的白梅花瓣,收回手時碰了碰她冰涼的鼻尖。
他俯下身來,壓低聲音:“有沒有擦我給你買的潤膚膏?”
餘晚桃秀眉微蹙,睨了人一眼:“擦了的。”
“走,帶你去那邊看看。”,崔玉棠牽着她,同窈兒點了點頭示意,便帶着人去了書生堆裡,看他們作梅花畫。
崔玉棠讓餘晚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挪了桌沿的點心碟子去:“吃點心。”
餘晚桃吃了塊點心,見案上畫了一半的紅梅角亭,她啧了一聲:“二郎你丹青實在是拿不出手,隻形似而不傳神,都學不着我一點。”
崔玉棠笑了笑,剛欲開口,卻叫邊上一白面書生給打斷了話去,“崔兄好風度,文談盛會是何等地方,竟的将些愚知婦人帶來說些大言不慚的話。”
“譚兄慎言,文談盛會以文采會友,并未言明女子不可入内。”,崔玉棠聲音驟然冷下。
譚書生挑眉,揚聲笑道:“文談盛會确實是以文采會友,隻是不知這位……姑娘?有何文采?今日不妨露上一手,也好叫我等讀書人見識一二。”
譚書生故意揚着聲說話,引來了旁的書生注意,紛紛朝這處看了過來。
餘晚桃拍拍手上的點心碎屑,擡頭看着他,淡然一笑:“這位譚公子,聽你适才辯駁我的言談,是覺得我大言不慚,那言外之意便是這幅未完成的紅梅角亭圖在你眼裡是上品了?我倒不知譚公子是何等文采學識,竟替一副随手勾畫出來的敷衍之作喊起冤來了。”
“哎——”崔玉棠喊停不及,他苦着臉,眼睜睜看着崔夫子走過來,取走了桌案上的那副半成品。
餘晚桃這才瞅了一眼他,反應過來自己大概是誤傷到這位崔二郎了,她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
崔玉棠愁眉苦臉。
崔夫子撫着花白的須子,端詳片刻後,落下嚴肅的聲音:“文談論詩你不專心就罷了,竟連課題都不認真完成,你讀的甚麼書!”
崔玉棠起身,給夫子拱手認錯:“學生知錯,下次定會認真完成。”
“怕是光顧着看家裡娘子去了吧。”,人群裡不知是哪位嘴欠的書生揚了一句出來,教崔玉棠當場被侃得紅了臉,辯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