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餘晚桃聲音輕柔,伸手将身前的人抱住,臉頰貼在他的頭發上蹭了蹭,安撫之意明顯。
崔玉棠情緒失控,放任自己片刻便克制住了,他擡起臉,猩紅的眼眶裡血絲很重,清越的嗓音帶着沉重的自責:“對不住你,累你受牢獄之苦。”
餘晚桃搖頭:“累我受牢獄之苦的是罪魁禍首。”
“二郎,你知道狗咬狗嗎?”
崔玉棠眸子微閃,想到從大牢裡出來時曲屠的話,他倏地握住餘晚桃的手,緊張追問:“你與他做了什麼交易?”
餘晚桃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他不是想要崔家傳聞裡的寶物嘛,我就順水推舟,隻可惜時運不濟,元郡松也想要這件寶物,且先一步以你我二人的性命要挾,将寶物從窈兒手上奪走了。”
“他若想要,就自己去和元郡松鬥吧。”
崔玉棠皺眉:“曲屠恐怕不會信。”
“他會信。”
那天劉雲和窈兒先出現在客棧,曲屠後才到,若東西真的不在餘晚桃手上,隻能說窈兒當日說了謊。
而她為何說謊,自是被人威脅了。
“這是鏟除元家和解決曲屠的唯一機會。”
餘晚桃将自己的計劃說與書生聽。
崔玉棠端過藥碗,待吹涼了才遞過去,看着她皺眉皺鼻地喝碗了,才溫聲道:“光是這一點,很難讓文大人下定決心拔除盤踞江南府多年的權貴大族。”
“除非激起衆怒。”,崔玉棠将自家娘子寬散的衣襟系好,把人塞回被窩裡,才悠悠道:“這衆怒的衆,還得是江南府地的寒門學子。”
悠悠衆口難堵,要摁死元家,隻能讓事件擴大至無法遏制的地步,文人的力量是龐大的,他們以筆墨文章抨擊這不公的世道,反抗肆意妄為的強權,左右着大魏的輿論風向。
元家的惡,必須是要觸動了寒門學子科舉的利益,才有可能引發朝廷裡權貴和寒門官員的争議,讓坐在龍椅上的那位感受到權貴與寒門之間科舉資源的傾斜。
到那時,就必須要殺雞儆猴。
而元家,勢必成為被殺的雞。
“你打算如何做?”,餘晚桃警惕地環視了一周房間,才小聲道:“你如果要利用文人輿論,我這正好有一些證據,應該用得上。”
崔玉棠目露疑惑。
餘晚桃:“雲姐兒在元修己書房裡找到的,是他和曲屠的信件往來,還有一些其他學子的文章,謀取私利的契書。”
元修己那蠢貨,被曲屠利用了都不知,背着元郡松與商會謀事,自以為聰明,卻不知元家的弱點早被曲屠拿捏在手裡。
科舉作弊,收買考場搜子,陷害府學裡與自己不對付的寒門學子,使其落榜,還摻和進了江南府的商會裡,利用元郡松的官威,操控河運商船通行名額,從中謀利。
證據确鑿,隻差一個的時機。
“這個時機,在我。”
“這個時機,在你。”
二人幾乎同時開口,視線碰上時,默契地一笑。
崔玉棠俯身,在餘晚桃的額頭落下一吻,替人掖了掖被角:“娘子既替我搭好了台子,我自然不會辜負娘子的辛苦籌謀。”
“此番,成事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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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紗莊被人蓄意縱火一案在府城裡傳開了,在官府張貼出來的公告裡,隻簡單說明了那是縱火小賊的屍首,崔家夫婦受冤,得了二十兩銀子的安撫費。
好些百姓唏噓不已。
而知曉内情的府學學子們卻紛紛在各自圈子裡議論,歲考作弊一事因曲山南曲儒士親自作證,崔玉棠才洗去了冤屈,隻是那時還未來得及通知苦主,對方便出了事。
眼下事情了,此事卻被輕巧地揭了過去,未罰未賞。
好些秀才早就對元家做派不滿,此時更點燃了心中仇視權貴的怒火,抨擊元家以權謀私,以勢欺人的文章如雪花一般出現在文人圈裡。
事情徹底失控,是一寒門秀才擊鼓鳴冤,狀告元家三公子剽竊他的文章,更因私怨收買考官,緻使他落榜等數條罪名不成反被轟走。
兩日後卻被人發現那秀才被打斷了腿,與之同行的另一位,正是受元家迫害的苦主崔玉棠。
有冤無處訴,那秀才留下血書,打算自裁于元府府門外,以死明冤,被趕來的同窗們救下了。
崔玉棠面色沉痛,勸他:“兄台此舉實在不值,你自尋短見,隻會親者痛,仇者快。”
“是啊,那元修己仗着家世如此欺辱我等寒門學子,元大人包庇親子,為官不仁,我輩當奮起反抗,焉能如縮頭烏龜一般!”
“我們去找文知府!”
“文知府不管,我們就上京城告禦狀!讓元家好狗瞧瞧,我等寒門也不是好欺負的!”
一人憤起,衆人追随。
而挑起府城學子衆怒的罪魁禍首,此時正在元家書房裡被勒令跪着,在他身側,茶盞花瓶碎了一地。
怕元郡松盛怒之下失去理智,劉雲忙不疊去請了徐元氏,二人進來時,元修己正哭得一塌糊塗,毫無骨氣地爬過去,扒住父親的衣袍。
“爹,這次您一定要救救兒子,我這是被人陷害了!”,元修己語無倫次:“一定是崔玉棠!一定是他!”
元郡松見他這幅慫包模樣,一絲骨氣都沒有,恨鐵不成鋼地罵道:“我元郡松一世英名,全敗在你這個蠢貨身上了!”
他拾起一個硯台便要砸過去,徐元氏忙變了臉色,上前去制止,“老爺使不得,這硯台砸下去是要三兒的命不成!”
“哼,老三有今天,少不了你慣的。”,元郡松面色陰冷,将怒火轉移到發妻身上,“如今元家的名聲全毀了,你出去聽聽那些文人怎麼是怎麼罵元家,罵老夫的,若不是這畜生,何至于此。”
“那文鶴英本就對老夫有意見了,此事一起指不定怎麼寫奏折進京去參老夫!”
元郡松氣得心肺震疼,心頭有一股極不好的預感,此次府城輿論突然炸開,先是府學書院,随後蔓延至各私塾,文人樓,乃至大街小巷,極像是背後藏着人。
單是崔玉棠,在府城還沒這麼大的本事。
恐怕這其中少不了曲家那小畜生在推波助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