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席這日,公雞連着打鳴地催人起床,天邊堪堪染了金黃色的雲團,太陽從山頂冒出邊來。
餘晚桃起來時,村裡嬸子們已自發帶了圍裙菜刀過來幫忙處理食材,漢子們則去村祠堂搬中公的桌椅闆凳,鍋碗瓢盆。
一大早的,熱火朝天忙活起來。
院子裡婦人們圍在一起,邊洗菜砍肉邊唠嗑,說說這家的閑話,又唠唠那家的八卦,誰家誰家娶媳婦了,哪家又添丁了,說的都是村中閑事,生活百态。
餘晚桃聽得津津有味。
“哎喲桃子快來!家裡來客了!”,小細柳在前院裡大聲喊人,餘晚桃回到前院時,她已經手腳麻利地給客人上茶了。
餘晚桃打眼一瞧,發現來的是崔玉棠昔日在書院上學時同寝舍的好友,劉郯也在其中。
自上次分别鬧了笑話,劉郯看見人有些沒底,但到底還是大大方方地拱手行了禮:“餘娘子安好,我們聽聞二郎回來了,便略備了一些薄禮上門拜訪,不成想竟碰上你家中辦席面,多有打擾了。”
餘晚桃笑着迎上去,“你們都是二郎同窗好友,來便來了何須備禮,二郎同家中長輩去鎮上采買了,你們且先坐着吃口茶,他很快就回來。”
劉郯輕颔首,但坐着卻難安,見餘晚桃往别處過去了,他忙起身追上,赤紅着臉,神色十分愧疚。
餘晚桃靜等着他開口。
劉郯低下頭,嗓音艱澀:“餘娘子,昔年種種,是我魔怔做錯了事,辜負窈兒,也愧對于你和二郎的友人情誼,今時若不說出來,實在心中難安,無法釋懷。”
餘晚桃釋然一笑,問他:“劉兄可娶妻了?”
劉郯面色漲紅,點了點頭。
餘晚桃:“你已娶,窈兒已嫁,又談何辜負?”
“窈兒她…”,劉郯心口震顫。
“窈兒和遊大哥成親了,如今已前往泰安府赴任。”
劉郯徹底怔住,許久才紅着眼眶呢喃出聲:“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他放下了心中積壓已久的大石,整個人如重獲新生,對餘晚桃點頭示意了下便坐了回去,與好友開懷暢談。
崔玉棠和餘天慶從鎮上回來,得見昔日好友很是驚喜,讓村裡伯兄們幫忙從闆車卸貨,自己換了身長袍出來,幾個書生久别重逢,恨不能立刻痛飲一番。
過了晌午後開席,村裡人一戶一桌,桌上四道肉菜四道素炒,中間是整雞炖出來的紅棗參湯,肉菜有豬肉,羊肉,還餘一道辣兔丁,村民們吃得油光滿面。
流水席一波接一波,直到傍晚時才結束,送走村民們和客人,留下來的幫忙打掃院子,收拾碗筷,至于剩下來的肉菜則各分一碗,讓她們帶回家去。
崔玉棠被好友灌了不少酒,這會醉醺醺的,餘晚桃喂他喝了醒酒湯,将人扔床上就不管了,自己出去和小細柳聊天,等入了夜燒水洗漱,自入眠去。
睡一覺醒來昏天倒日,崔玉棠酒意消退,身上卻全是酒味,他爬起來給自己舀了水洗漱,回房時發現餘晚桃已經醒了。
他揉揉眉心,剪了燈芯,坐回床上去:“吵到你了?”
餘晚桃搖搖頭,睡眼惺忪:“今兒高興,有些睡不着。”
崔玉棠聞言,眼珠子轉了轉,落了紗帳将人壓到身下,在她頸處蹭着咬着,酒意明明已經消退了,可喝酒帶來的瘋勁仿佛這時才上頭。
汗水濕透掌心,沉重的呼吸打在餘晚桃脖子上,她推了推人,察覺到對方身體的僵硬後,順着胸膛攀到他的肩膀上,摟住後頸。
崔玉棠心潮湧動,俯身而下。
一切水到渠成。
…
崔玉棠去了一趟府衙。
崔家被抄後,府邸就充公了,鎮上人家都忌諱這些,官府貼了告示出來也沒人願意買,也就一直荒廢着,直到京城那邊昭告天下,還了崔家清白。
按例查抄的财産和府邸都要還給崔家,可崔家人在西北死的死散的散,府衙找不到人交接,也就一直壓着這事沒辦。
崔玉棠的到來驚動了縣令,戰戰兢兢将人迎進府衙裡,得知是來辦理崔家的事,忙不疊讓人去清點崔家的财産明錄,巴不得盡快将這個燙手山芋丢出去。
要是被人參一本中飽私囊,他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拿回崔家宅院的地契,崔玉棠在荒廢已久的大門前駐足良久,才有勇氣踏進去,裡面早已破敗不堪,不見當初亭台樓閣之貌。
他輕輕歎了一聲。
崔宅修整得浩浩蕩蕩,鎮上人家都知道是崔家人回來了,紛紛過府打探消息,陳家更是派人來請了崔玉棠好幾回。
崔玉棠去應約,餘晚桃就留下來盯着長工們進進出出,将府衙返還回家的财産搬回庫房裡,另帶着一沓綢緞莊子的地契和銀票。
猛一下身家漲了好幾倍,餘晚桃每日高高興興的,讓風水先生擺局,把崔氏夫婦的墳茔重新遷移,修繕,周圍的地皮買下來種上桂花樹。
這日重新訂做的牌匾回來了,餘晚桃站在石階上,仰頭指揮着長工把牌匾挂上去,崔宅二字,遒勁有力,潇灑落拓,正是出自崔玉棠之手。
她回頭,見一衣衫褴褛,風塵仆仆的男子站在不遠處望過來,肩膀抖動,似在壓抑着什麼。
餘晚桃眸子睜大,不敢置信地盯着對方,她往前跑了兩步,試探性問道:“是……是大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