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掉河×表白
一片黑暗,她能感到自己在一個微微搖動的房間裡。
像是輕微的地震,或者……某輛平穩行駛的轎車,于是伊塔生無可戀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果然躺在一輛轎車的後座上,窗外是濃重的夜色和城市的霓虹燈光。
她撐起身子,看向前面駕駛座上的人——伊爾迷·揍敵客。他白玉般俊秀的臉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從後視鏡裡瞥了一眼剛剛醒過來還很迷茫的女孩,清冷地開口:“醒了麼?”
晃了晃自己沉重的頭,伊塔縮起身子團在後座上,軟軟的應着:“嗯……”
回神了一會兒,她有點疑惑地問:“咦,等等……這輛車是哪來的?我沒記得你開車過來啊?”
黑色大貓簡潔明了:“搶的。”
伊塔:……
默默地向座位裡面又縮了縮,她現在真的是一聽到“搶”這個詞就有陰影。很嚴重的,治不好的那種。
黑色大貓忽然開口了,聲音淡淡的:“你很怕他。”
“嗯?”伊塔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深沉地歎氣,“當然怕了,不僅是他,你們這群變态我都挺害怕的。因為你們都不遵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而且脫離了我黨的正确道路。”
“……”伊爾迷沉默了一下,才繼續說,“不。你尤其怕他。”
“哈?有嗎?”她開始裝傻。
轎車裡陷入了寂靜,一時間,外面大街上的喧嚣聲都顯得格外響亮。伊塔坐在後座上,忽然有了一絲不安,就像是有人拿針插進了她的心尖——接着,伊爾迷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是……你的回答?”
驟然的不祥預感籠罩了伊塔,她一瞬間想推開車門逃走,然而,還來不及動,一切就颠倒了。
因為這輛車從高高大橋上摔下來了。橋下面就是奔騰的河水。伊爾迷·揍敵客剛才一踩油門,撞開了護欄從橋上沖了下去,一絲猶豫也沒有。
沒系安全帶的伊塔一瞬間被狠狠甩在車頂上,接着就感覺到自己失重了,隔着窗戶看,黑色的河水像是堅硬的牆一樣向他們跌來——“伊爾迷?!”她失聲喊道。
前座狹小的空間裡,他卻已經轉過了身來,擡頭盯住了伊塔。
車馬上就要一頭撞進水裡了,然而伊爾迷隻是歪了歪頭,輕聲問她:“你怕死麼?”
他黑色的眼睛沉沉的,并且是無機質的,好像光線都從裡面逃逸了。伊塔在失重中隻來得及抓住椅座,她喘息着和他對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伊塔忽然發現,對于這個問題,一瞬間她竟然找不到答案。
然後,轎車猛地撞上了水面,像是撞到了水泥地一樣劇烈,因為上面的大橋實在是太高了。這次,巨大的沖擊力把她狠狠甩到了窗玻璃上,碎裂的碴子和冰涼的河水一起瘋狂地湧進這個原本密閉的空間。
從外面看的話,會發現整輛車都撞扁了,堅硬的鋼闆扭曲變形。
慌亂之中,伊塔嗆了好幾口水。
其實,淹死這種死法對她來說并不陌生,畢竟當年的時候,她曾經獨自一個人在海上漂流,死了又死活了又活,簡直是海洋生存個人挑戰賽。
除了剛才被撞的疼痛和被碴子劃開的傷口帶來的恐慌之外,伊塔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那些傷也不是很嚴重,因為在最關鍵的時刻,伊爾迷良心未泯(?)地伸手拉了她一把,沒讓她撞死。
夜裡,十二月的河水像是冰一樣,帶走她所有的溫度。因為忽然變得冰冷,伊塔渾身打顫,感覺自己的腿也開始抽筋,尖銳的疼陣陣襲來——可是她來不及管這些,這輛車在下沉,要是不能及時逃出來,就真的再也逃不掉了。
混沌的河水中什麼都是模模糊糊的,凍得哆嗦的伊塔試圖從碎開的窗玻璃逃出去,她撐住窗框,碎裂的玻璃割破了手,她也顧不上了,隻一心艱難地擠出來。
剛出來,就看到了眼前的海妖。
伊爾迷·揍敵客一直在外面,好像饒有興趣地看着她的掙紮。
不得不說,他浮在水裡,頭發像海藻一樣散開,真的如同塞壬般妖異美麗,就像海下的幻境一樣。不過這個海妖顯然和傳說裡一樣不是什麼好東西,因為他慢慢遊過來,伸手拽住了伊塔的胳膊。
不是幫她,相反,是把她死死地壓在水裡,不讓她浮出水面。
冰冷,窒息,抽筋的疼痛,一切的一切都湧到頭上,伊塔有點崩潰,她瘋狂地嗆着水,對他比出口型:
“你瘋了嗎——”
伊爾迷卻笑了。
是的,萬年面癱笑了,笑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暖,這種人類通常用來表達善意的表情,此刻表達出的卻是極其瘋狂而扭曲的東西——他靠近伊塔,湊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呢喃:“你不怕死,但是你害怕這裡。”
恐懼之中,伊塔對着混沌而空茫的河流,微微睜大了眼。
是的,她害怕這裡。伊爾迷這個聰明到變态的瘋子說得一點也沒錯。
如果他現在把她塞進那個還在下沉的車裡的話,伊塔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恐懼到失去理智。因為那輛車越來越下沉,縱使她逃出來了,也會因為水面太高而在浮出水面前窒息。
也就是說,她會一遍遍死亡,一遍遍窒息而死。直到這條大河幹涸,或者這個世界毀滅。
對于不死來說,這是最恐怖的未來。死亡是永恒的黑暗,不死是永恒的折磨。
伊爾迷還在笑,他歪着頭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想從裡面看出什麼。忽然間,他松開了她的胳膊,拉住了她的手,在她已經接近模糊的意識裡最後說了一句:“拉住我。”
伊塔閉上了眼。
是海下幻境之前的那一次相觸,隔着海水,隔着維度和時間,她曾拉着他的手說:“拉住我。”而現在,隔着黑暗的河水,隔着病态的欲望,伊爾迷也拉住了她的手,重複了一遍:“拉住我。”
然後,在瀕死之際,他終于抱着她浮上了河面。
兩邊的摩天高樓和繁華的市區在河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仿佛颠倒的世界。伊爾迷從肩下摟住伊塔,撐着她,讓她的頭倚在自己的肩上,聽着她難受地咳出肺裡的水。
“我經常聽見水聲,”伊爾迷慢慢地說,“還有你的聲音……有的時候,它們更像是在夢裡的,或者是耳邊一瞬即逝的風聲。我分辨不出來。”
伊塔靠着他,他的襯衫濕透了,自己的裙子也是,但是他身上的那種滾燙的熱量卻隔着兩層衣服穿來,清晰無比。和他身上的溫暖成反比的,是他清冷的聲線,很輕很緩,卻讓她恐懼而心悸。
“還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也不清楚那是什麼,但是,那絕對不是應該出現的情感……對于這些脫離了軌道的,無法掌控的東西……真是,讓人忍不住生起毀掉的想法呢……”伊爾迷低頭,看着她一縷縷的紅發貼在顫抖的,白皙的脖子上,“我覺得,小塔可能是很獨特的呢,因為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你能明白我麼?”
僵着身子,伊塔點點頭,接着緊緊抿住唇,一動也不敢動。
第六感告訴她,這個時候動一下都會有不可想象的後果。因為伊爾迷·揍敵客也是個瘋子。黑暗的,惡意的,在陰冷的地方慢慢蠕動的,占有欲極強的病态控制狂。
剛才,他恐怕有一瞬間想把她鎖在車裡,沉到深深的水底裡去,徹徹底底的毀掉她。
對于無法掌控的東西,他是真的做得出來。讓她一遍一遍的重生,一遍一遍的淹死。而且他絕對可以抹掉所有的痕迹,就讓她靜靜地呆在那裡。
“不要騙我哦,也不要隐瞞我……”伊爾迷輕輕地摸着她的頭發,低語,“乖,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害怕飛坦?”
她咬了咬牙,艱澀地開口:“……因為裡奧。”
是的,當時伊塔被怒火所覆蓋,但是即使如此,裡奧的模樣仍然給了她不小的沖擊。和那些屍體不同,裡奧所受的折磨是清晰而溫熱的,對于從沒見過這種場景的她來說,那簡直是人生新的一課。
換句話說,飛坦的手段給她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接下來,伊塔條理清晰地講述了自己在斯德納爾聖學院的一切,包括以撒,和幻影旅團,甚至是莎爾老師。如果她的語調有一絲遊移,或者話語裡有一絲的隐瞞,這個變态會做出什麼,她完全不敢想象。
但是,随着伊塔細細地講述着,她能感覺伊爾迷逐漸平靜了一點,念壓也好,氣息也好都在慢慢平複……感覺自己在給一隻黑色大貓順毛。
這件事告訴我們,千萬不要惹一隻貓科動物生氣。後果是極其恐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