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曾經和以撒抖過的小機靈讓她覺得有些好笑,于是,伊塔小小地彎了彎唇角,甚至沒去理會還盯着自己的俠客。
“獵人協會的優勢太大了,他們有科研力量,你們沒有。他們有各方勢力彙集的資料,你們沒有。不過……如果和我合作的話,我可以給你們他們沒有的優勢。”
伊塔平靜地說。
俠客碧綠的眼睛亮閃閃地看着她:“哦?”
“參數。我可以給你們,這個縫隙裡的關鍵物理參數,因為我是唯一一個,能夠進入那個空間并且回來的……物體,”頓了一下,伊塔還是決定用“物體”來形容自己,“但是,我還有一個附加的條件。”
“附加的條件?”
伊塔望着他:“我要那塊懷表,莎爾老師的懷表。”
第一次,她看到俠客真切地怔了一瞬。
接着,緊盯着伊塔的眼睛,他的笑容變得意味不明:“……附加條件,就是那塊表?”
“對。”
“如果它壞了呢?唔,或者說,在這麼長的時間裡,有點劃痕或者損傷——”
“那我放棄合作。”
這次,他是真的訝異了,俠客微微向前傾身,氣息終于帶了一絲幻影旅團的冰冷鋒利感,如同繃緊待發的猛獸,臉上卻越發笑意盎然,毫不正經:“啊啦,就是一塊懷表而已,你要拿它和你的自由、你的未來相衡量,甚至還想為它放棄那一切嗎?”
如果是斯德納爾的伊塔,此刻一定會因為恐懼而瑟縮——但是,現在的伊塔不避反迎,她也向前傾身,深綠的眼眸對上碧綠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說:“你搞錯了,俠客。我不是拿它和我的未來相衡量,而是……讓你們幻影旅團,拿它,和你們的未來相衡量。”
俠客的瞳孔輕微地收縮了一下,氣息變了。敏銳的伊塔感覺到了,那是一種……原本漫不經心的野獸,陡然被闖入領地的銳利。
好像自己真的,打破了這個蜘蛛腦的某種圍牆。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間氣息一收,懶懶地癱回了椅子上。俠客無奈地用手抓着頭發,有點孩子氣地哀嚎:“哎呀哎呀,被塔塔欺負了呢。怎麼辦,團長一定會沒收我的工資了……”
伊塔:“……你指的是,你們燒殺搶掠得來的贓款嗎?”
俠客:“誰說的?我們幻影旅團可是流星街老少皆知的正規良心企業呐……話說回來,我要是吃不起飯了,可愛的塔塔會請我嗎?”
伊塔冷漠臉:“我一個月生活費三萬戒尼,你看着辦吧。”
俠客:……
剛才還賣慘的蜘蛛腦深切地表達了對伊塔的同情,甚至想上手摸摸伊塔的頭發,被拒絕。俠客也不惱,而是笑嘻嘻地走到窗邊,回頭看她:“如果想出去玩的話,就來找我呀~我可喜歡塔塔了~”
伊塔忽略了他多餘的戲,直奔重點:“找你?怎麼找你?”
俠客:“從明天開始,我們就是同學啦~”
伊塔:……???
俠客躍上窗台,碧綠的眼睛映着屋裡的燈光,盈盈的明亮。他望着伊塔,笑得很開心,就連臨走都不忘殘忍地補刀:“哦對,還有塔塔最喜歡的飛坦小哥哥,他也是塔塔的同學了呢,以後要多多指教哦~”
伊塔:……!!!
目送着俠客的背影消失在樹蔭裡,伊塔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她腳步虛浮地走到門口,推開門,走到自己的宿舍門前,打開門,再關上門,一下就癱倒在了床上。
從明天開始,和一個變态鬥智鬥勇的生活,就會變成和一二三四……數不清的變态鬥智鬥勇的生活了呢。
真是好愉快呢……愉快個大頭鬼啊!
等等……不對啊,幻影旅團來了三個人的話,為了平衡,揍敵客家怎麼着也得多來幾個人啊?
想着想着,伊塔衣服都沒脫,就這麼慢慢睡着了。
窗簾外面,月光和星光微閃着,落了一地,宛如碎鑽。偶爾有風吹開簾子,也是柔和的,窗簾投下的影子一會兒重疊,又分開,如同黑色的飄忽不定的雲——雲在聚聚散散,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分出了一團人的模樣。
伊爾迷·揍敵客。
他貓一樣無聲地落地,眼睛如同暗暗沉沉的黑洞,沒有一絲光亮。伊爾迷先是朝着床上的女孩輕緩地走了幾步,又站定,默不作聲地看着她。
黑色長發垂在他的臉旁,遮住了他的表情。
如果伊塔能夠醒過來,以她現在極端敏銳的第六感,絕對會在瞬間撥通金·富力士的電話求救。
“伊爾迷。”
黑色的雲又倏忽分出去了一朵,席巴·揍敵客無聲無息地立在了飄揚的窗簾之間。
死寂。
随着氣氛逐漸僵硬,席巴的氣息也逐漸冷厲,他看着自己的長子,豎起的瞳孔如同兇獅。
靜了很久之後,伊爾迷才輕聲回了一句:“父親。”
沒有放松,席巴的下巴繃緊着,嗓音低沉,說話的時候,好像每一個字都有着千鈞的壓力:“從小,我就很了解你的性格,所以我一直給你尊重和自由,很少逼迫你做什麼。”
伊爾迷看着睡得沉沉的伊塔,面無表情。
“我從不會輕易斷定,什麼性格是一個殺手該有的,什麼性格不是,”席巴慢慢地說,從頭到尾一直緊盯着自己的長子,仿佛盯着一個随時暴起的獵豹,“事實上,如果引導的方式足夠正确,無論是什麼樣的人,對于家族都是極大的助力。”
從外面透進來的夜晚被過濾成灰色,顔色冷得如同冬日的霧,又如同伊爾迷·揍敵客的念。
“就像你,伊爾迷,我的長子,”席巴說,“我看着你長大,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的母親和我一度很擔憂,因為……我們找不到你的喜好,直到奇犽出生。”
提到奇犽,伊爾迷的念終于動了,他轉身,歪着頭看着自己的父親。
席巴的瞳孔縮得更尖銳了,語氣卻越發緩和:“和奇犽相比,其餘的一切,其實并沒有那麼重要,對麼?”
“是。”
沒有猶豫,伊爾迷平靜地回答。
“奇犽現在也在巴托奇亞共和國,他正在天空競技場曆練呢,”席巴溫和地說,“你也有很久沒有見他了吧?現在……賽因斯大學還算平靜,如果奇犽願意的話,你帶他來休息一下也可以。”
微微垂下頭,黑發柔順地滑落,伊爾迷的眼睛也被擋在了黑暗裡。聽了席巴的話,他原本扭曲的念壓被一點點收起,身周也冷寂起來。
他躍上窗台,在和自己的父親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聽到父親再次開口:
“揍敵客家會派遣兩個實力強勁的管家,來這兒協助你。”
伊爾迷停都沒停,忽的消失在窗簾之間。
隻剩了席巴,他的氣息慢慢放松了,默不作聲地看着團在床上的伊塔,笑了——肌肉猛男席巴笑起來是很恐怖的,他的五官一點也不适合這種善意的表情。
看着伊塔,靜靜的,席巴回憶了很多,比如說,在奇犽出生之前,基裘曾經強烈要求他殺了伊爾迷·揍敵客。他的這個妻子,一邊坐在涼亭裡優雅地喝着茶,一邊冷靜地和他說,她的兒子伊爾迷,是個怪物。
“伊爾迷可以是最恐怖的刀,但是不一定是揍敵客家的,”基裘小口地抿着茶杯,對這次的溫茶火候很滿意,“如果不是的話,就算公公和老公都不同意,我也會殺了他的。”
“你很了解他?”
席巴摸着茶杯,沒有看自己的妻子。
“他是我的兒子,”基裘理了理自己的達達尼昂帽,長長的羽毛華麗無比,“我是說……這個兒子,是‘我’的兒子。和你,和公公都不像。”
席巴眯了眯眼:“那麼,他會在乎的,也和你一樣嗎?”
“可我愛老公你啊——”基裘尖叫起來,聲音銳利,“不允許!我堅決不允許另一個人和我一樣愛老公!就算是兒子也不行!我要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安靜。”
席巴皺了皺眉,冷漠地說。
但是基裘說的沒錯,雖然伊爾迷是個怪物,但也可以是揍敵客家最鋒利的刀——直到奇犽出生之後,注意到伊爾迷看着這個弟弟的眼神,基裘沒了殺他的想法。
她穿着華麗的洛可可裙,收起殺意,第一次滿意地端詳着自己漂亮的兒子。終于,揍敵客家的黃泉之門打開,這個血脈相連的,被獨特的感情捆綁在一起的家族,接納了這個怪物。
因為,伊爾迷·揍敵客會忠于這個姓氏,永遠。
就像她自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