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羊群×獄卒
一路穿過花壇旁邊的小樹林,俠客罕見地保持了沉默。
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裡碎碎的流下,有的落到他的頭發上,有鎏金一樣質感。但是樹影落進他的眼睛裡,卻隻有暗沉的深綠,沒有絲毫慣常的笑意,好像寒氣結了薄薄的一層冰。
這樣面無表情的模樣,比他笑起來時滲人多了。
伊塔任由他背着自己的書包,随意地把手揣進外套的口袋裡,偏過頭去,一邊走一邊看着路旁碎裂的樹影和光。
“……吵架了吧?那一對……”
有一對情侶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走遠後才輕聲讨論起來。
但是伊塔能聽見。
俠客也能。
“那個男孩子不錯啦,那麼帥,生氣了還願意幫女孩子背着書包……”
“……說實話,你不覺得他有點恐怖嗎?”
“诶?不過你這麼一提……表情也是,眼神也是,走過去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都不舒服了呢……”
連殺氣都懶得收了,這隻蜘蛛。
伊塔默默地盯着路旁最後還在綻放的細米花,輕輕撇了撇嘴——怎麼說呢,她自己也沒有想到,翻開他那點隐秘的情緒,竟然會給這隻蜘蛛這麼大的刺激。
明明是最擅長僞裝的那一個。
可能正是因為如此吧?最擅長僞裝的那一個,從來不曾把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的那一個,對他來說,毫不在意地戳破他内心的想法,遠比打斷他的腿要嚴重得多吧?就像有人踩進他的最深處,從來沒人到過的地方,把裡面的城牆一把推倒,讓所有的驕傲分崩離析。
……不過俠客可沒那麼脆弱,盡管他那麼年輕,還笑得清朗而孩子氣,
他是流星街人,是幻影旅團的智腦。
是一邊挖掉别人的眼球時,一邊仍舊笑得清朗而孩子氣的蜘蛛。
“你喜歡細米花?”
忽然,輕快的聲線從她的身側傳來。
伊塔轉頭,看到俠客碧綠的眼睛盈盈含笑,似乎毫無芥蒂的樣子:“啊啦,隻是發現你看着那簇細米花很久了……它們一向是最後才枯萎的,即使是在這樣的初冬。”
瞥了他一眼,伊塔轉回頭:“很好看。”
“每朵花都小小的,一團團的,像是細小的米粒圍簇在一起,這就是細米花的名字來源。”
“你知道的确實不少。”
“沒辦法,誰讓旅團裡剩下的人都對外面的常識絲毫不感興趣呢~”
“……這種常識對你們搶贓款有用嗎?”
“嘛,看情況啦。”
決定死命戳他痛點的伊塔慢吞吞地開口:“怎麼,你不生氣了,夏爾哥哥?”
“怎麼會呢?”俠客歎了口氣,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含着莫名的笑意,“和生氣相反,這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呢……畢竟塔塔是第一個,連續兩次闖進這裡來的人,”他指指自己的心口,歪了歪頭,表情毫不正經,“唉,真是好霸道呢~”
伊塔:……
“你的修辭學水平,真是驚天動地。”
順着街道,路人漸漸多了起來。在雜亂的人潮中,俠客後退了一點,卻靠近了她,走在她稍微後方的位置,似乎要替她擋開後面的力道。
他的聲音變輕了,但是因為距離近了,反而更加清晰:
“不過,或許是因為我遇見的敵人,根本不需要什麼心理上的攻擊吧……尤其是流星街——我長大的地方,對于活下來的人來說,意志上的缺陷從來不會拖他們的後腿,因為争奪最後一塊食物的時候,根本沒人會用那種方式來赢。能殺死你的隻有你的弱小,實力才真正決定一切。”
俠客的聲音越發笑意盎然:“這一點,塔塔恐怕不怎麼理解吧?”
今天的天很好,陽光帶着秋季才有的暖意,卻沒有深秋的霸道,就像一點柔軟的金色香味,慢慢彌散進空氣裡,格外舒适。
“唔……”伊塔遠眺着街道的盡頭,歎了口氣,“什麼叫‘根本不需要心理上的攻擊’?如果可以的話,恐怕你很喜歡這種殺人方式吧?讓敵人自行崩潰,不要錢也不費力氣——我應該沒記錯,你上午還用心理攻擊來刺激早紀——那個時候你就想把早紀弄走,是嗎?如果不是我阻止了你,下午這場襲擊恐怕根本就不會發生了。”
“好聰明呀塔塔,诶……這麼一想的話,那個傀儡的死亡或許也有塔塔的責任呢……”
“可閉嘴吧,别整什麼道德綁架了,對你而言我就這麼像個腦殘嗎?”
奇異地,俠客又沉默了。
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俠客又輕輕地向前靠近了一步。他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近在咫尺,似乎是街道上吹起的初冬寒風中的一線,帶着這個季節獨有的氣味:
“不,塔塔敏銳極了呀。這實在是遠遠超出了羊群的敏銳,讓人忍不住懷疑塔塔從不屬于羊群,而是和我們一樣……也是荒野的一部分。”
伊塔又撇了撇嘴。
……這群操作系的控制狂都一個樣,叫什麼來着,語不驚人死不休?
一群喜歡文字遊戲的家夥。
Breeze,一間學生自主創立的咖啡館,就坐落在賽因斯大學最熱鬧的街道上。
或許也正是因為是學生建立的,Breeze非常符合年輕人的口味,透明的落地窗和木質的挂飾,以及紗制的小窗簾,清新的音樂和書籍,實在是一個讓人忍不住停下坐一會兒的地方。
艾希和她的朋友們就在這兒坐了很久了。
這裡是咖啡館最尾端的位置,隻坐着零星的幾個人,尤其是這樣的午後,這片空曠的區域十分清靜。
離她兩個座位遠的地方,靠窗的那個沙發上,一個黑發男人正低頭看着書。他的黑發碎碎地落在額前,皮膚仿佛冰玉,又仿佛水銀,卻遠比它們要溫暖得多。
他的看書方式很獨特。
明明面前就是咖啡桌,他卻并不把書攤在桌上,而是一直用手擡着書。白皙的手指和顔色厚重的書脊,對比之下,好看到讓艾希有點窒息。
……還有他的鎖骨,有陽光落在上面。
以及脖頸。
紅着臉,艾希忍不住低頭喝了口咖啡。
“……那幾個女人,看着你很久了,尤其是脖子和臉……”飛坦垂着眼,手裡正轉着一把細細的匕首,他慢吞吞地說話,聲音低啞而模糊,“……心煩……殺了麼?”
庫洛洛·魯西魯擡起了頭。
但他看的并不是那群女孩,而是另一個方向,看着外面的街道和浮在空氣裡的初冬的陽光。下午,尤其是剛剛結束午休的下午,整個世界似乎都充滿了慵懶的氛圍。
終于,他收回視線繼續看着書,輕聲說:“不是時候。”
指尖輕柔地滑過匕首的薄刃,飛坦眯起眼,扯了扯嘴角,忽然站了起來。
他就在艾希一群人和黑發男人之間的第二個位置上,但是和庫洛洛不同,飛坦一點也不喜歡滿是陽光的落地窗。他就這麼靜靜地坐在被書架的陰影所覆蓋的地方,陰郁而冷漠,默不作聲地玩着自己最喜歡的一柄匕首——以至于艾希她們一直沒有發現。
直到他站起身。
飛坦所處的位置太昏暗了,陰影從他深藍的發絲,落入他金色的眼眸裡。
“出去。”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尤其是那幾個女孩子。但這是并不是很愉快的吸引,飛坦穿着黑色的夾克,深藍發絲下的臉是蒼白而美麗的,但是美的太尖銳了,尖銳到足以讓人感覺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