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8 迷宮×處決
希爾薇拿回塑料袋後,伊塔把碎玻璃掃到袋子裡,然後找了個卡片标注了“碎玻璃”貼在上面,才提着它走出去,扔到了垃圾桶裡。
回來後,場面和平了很多。
四位客人顫巍巍地喝着香槟,飛坦和芬克斯則一個保持着沉默,一個繼續欣賞壁畫。
見到伊塔回來,局促地站在一邊的希爾薇迅速松了口氣,她哒哒哒跑過來拽住伊塔,給了她一個“我要去死”的眼神。伊塔回給她一個“我也是”之後,兩個人十分默契地找了個角落,偷偷站在那裡落灰。
大概十分鐘後,菲斯·柯爾特終于來了。
這是一個比較私密的見面會,等菲斯·柯爾特結束了在外面的慷慨激昂的演講後,他會在這裡會見這六位客人——對此,流程單上寫得很清楚。
伊塔一開始也沒什麼疑問。
但是現在她有了:為什麼菲斯·柯爾特想要見飛坦和芬克斯?!
為什麼?!
這倆貨難道不是旅團裡的無腦(劃掉)攻擊型人員嗎?這種社交場合,難道不該小機靈鬼俠客和人肉讀心器派克諾坦出席嗎?
懷着對這倆貨不公正的歧視,伊塔陷入了思考。
外面有隐約的音樂聲和人群的呼喊,應該是菲斯·柯爾特正在外面演講。賽因斯大學最中心的是一個類似市政廳的建築,有高高的天台和圍欄。每當重要的事情發生時,她能看到豪華的豎條幅上畫着精緻的校徽,從圍欄上長長地垂下去。
當菲斯·柯爾特站在上面的時候,下面的廣場上滿是人,燈光,車輛和媒體。無數人站在他的身後,威嚴的豎條幅在風裡微微擺動。
和個帝國一樣。
菲斯·柯爾特的商業帝國。
看呐同志們,這就是資本主義必然的最終毀滅之路啊!
在伊塔在心裡默念到第一百三十七遍“社會主義好”時,外面喧嚣的人聲終于慢慢平息,同時,會客廳的大門被人推開了。
在場的六位客人有四位立刻站了起來。
剩下的兩位頭都沒擡。
菲斯·柯爾特,一身深藍西裝,帶着銀絲框的眼鏡,微笑着走了進來——剛邁進步子,他就回頭,輕聲對後面的黑西裝囑咐着:“科恩,讓剩下的人都等在外面吧,這裡的話,隻需要魯西魯先生一個人就可以。”
聽力媲美富力士的伊塔瞬間抖了一下。
“聽我說,”她把聲音壓到最小,趁着場面還比較混亂,對身邊的希爾薇耳語,“一會兒,咱倆找着機會就拼命往外跑,OK?”
希爾薇眨了眨眼,愣住了:“啊?”
環顧了一下四周,她也壓低聲音,但是仍然很激動:“那可是菲斯·柯爾特啊塔塔!一會兒你一定得讓他認識你才對啊!你聽我說,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
“閉嘴!”
伊塔拽住她的手腕,冷冷地問了一遍:“我隻問你最後一遍——你跑還是不跑?”
希爾薇張了張嘴,看着伊塔,沒出聲。
“我明白了,”松開她的手,伊塔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是你的選擇……不過,就算你想跑了,能不能跑還難說呢……”
兩個黑西裝恭敬地從外面關上了門。
菲斯·柯爾特從手邊的托盤上拿起了一張餐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之後,放下了。全程,四位站起來的客人都筆直地站着,沉默着。
伊塔則一直盯着地闆,并且決定保持着這個姿勢。
“歡迎,”低沉而磁性的聲音,菲斯微笑起來,明明是富有侵略性的長相,此刻顯得卻異常溫和,“我猜你們一定等待了很久——對此,請允許我緻以歉意。”
“不必客氣,柯爾特先生……”
最後,是那個友愛年輕人開的口。他猶豫了很久,先是看了看四周的人,才說:“很感謝您願意抽出時間來見我,但是……我更希望的是一個私密的談話……”
“這就是私密的談話,約翰遜先生。”
“不,先生——”
“約翰遜先生,你是我的雇員,而且你知道我的風格,”菲斯打斷他,但是語氣仍然很溫和,“不必擔心,在場的人都是可以信賴的。”
伊塔:啊哦。
可以信賴的人分為兩種,一種是有共同利益的人,一種是死人——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從學生裡随機撈上來的兩位可愛的志願者小姐是哪一種呢?
伊塔在心裡為自己畫了個十字。
聽了菲斯·柯爾特的話後,友愛青年顯然陷入了自我掙紮。他似乎清楚,這就是自己不得不面對的談判了,并且因此感到不安……是的,不安,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好,好的,我明白了——隻是,我有些事情必須要和您當面談清楚,我不是想要勒索您,也沒有威脅的意思,隻是——好吧,身為财務部的負責人,計算各種資金的流向是我的職責,但是……在經年累月的工作中,我不得不注意到,有很大一筆資金流向了……”
菲斯·柯爾特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什麼?約翰遜先生?”
又沉默了一會兒,友愛青年終于深吸一口氣:“我查了查那些出處……然後我積累了一些證據,我知道上訴的可能性很低,而且我也沒有那麼……勇敢,所以,我站在這裡,就是希望,希望您能取消那些……娛樂活動,這樣的話,我保證,永遠也不會把那些證據公開的。”
滿室寂靜。
伊塔死死瞪着地闆,完全驚呆了。
友愛青年——他是獵人世界裡已經絕種了的“善良勇敢,可惜非常魯莽,也不太聰明,但不知為何,居然活到了成年的”好人啊啊啊啊!
一瞬間,伊塔竟然罕見地有一點激動,她垂着頭,在心裡暗暗地催促着:所以呢?所以呢?你來這裡,一定得握着一點籌碼吧?比如說把證據複制到了朋友的電腦上,要是自己失聯了對方會爆出來之類的?
快說啊兄弟!
“我懷着誠意而來的,所以,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些事情……也就是說,您要是收手的話,沒有人會發現的。柯爾特先生,我,我知道自己很魯莽,但是,請您思考一下那些女孩子的家人……您從大學開始,就是我的信仰,我記得當年您站在外面的天台上演講的場面,您說:‘真理和自由,是賽因斯大學的信仰,也是我們的信仰’……如果,如果我們都不再相信自由,那,那麼……”
說着說着,友愛青年的聲音愈來愈小,也越來越沒有邏輯——伊塔忽然有點同情,有點羞愧,又有點難過和惋惜,但她現在隻是個垂着頭哆嗦的學生志願者,不太算是個活着的東西,和後面的壁畫一樣,是個擺在那裡的裝飾品。
房間裡仍然是寂靜的,隻有友愛青年一個人在演講。
就連對啥都相當諷刺的飛坦和冷笑話大王芬克斯都沒有插嘴,也嘲笑他——這倆貨可能也挺驚訝,保持着沉默,但是顯然不是羞愧的,也不是同情的,至于有沒有稍微惋惜一下,伊塔永遠也不得而知了。
友愛青年在這樣的死寂裡也很不安,他四顧了一下,看了看微笑的菲斯·柯爾特後,恐懼地低下頭。他好像後悔了,又好像試圖再說服自己:“柯爾,柯爾特先生……我沒有威脅您——”
“我明白了,裡昂,我明白了。”
菲斯·柯爾特對着他微笑,很平靜地笑着,“沒事,不用急着解釋什麼——讓我再問一下别人的意見。卡丁先生,請問你同意裡昂的觀點麼?”
微胖的卡丁先生拿着手帕擦着臉上的汗,拼命搖了搖頭,咧開一個僵硬的笑:“哈,哈——約翰遜先生一定是瘋了,柯爾特先生想做什麼都可以,沒有人有資格對他置喙——”
“夠了,”
菲斯·柯爾特搖了搖頭,打斷了他,接着面無表情地問:“說到置喙,我記得,卡丁先生,你把我上個月的出行行程賣給了布萊恩,是麼?”
卡丁先生的臉色唰得就白了——他尖聲說:“不,不,柯爾特先生——那不是我,您不是已經找到了真正的洩露者并且當場處決了麼——不是我啊!我有證據!證據!”
“安靜,”菲斯伸手,示意他噤聲,“顯然,叛徒不止一個,而這個問題并不是我們現在要讨論的重點,”他轉向另一個瘦削的男人,再次微笑起來:“萊斯先生,你試圖為你的女兒報仇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但是你不該以潛入我身邊的方式——福克斯先生,身為我多年的合作夥伴,你應該再清楚不過,我最讨厭背叛……”
瘦削的男人死死盯着他,下巴繃得緊緊的,但是一句話也不說。
福克斯先生有些年長,他哆哆嗦嗦地撐着椅子的扶手,睜大眼可憐地看着菲斯·柯爾特。
伊塔逐漸明白過來了,這是一場處決大會。
可能是出于詭異的幽默感,她有點想看看希爾薇的表情——不過良心和理性制止了她。伊塔仍然瞪着地闆,并努力讓自己的身子驚恐地顫抖起來。
四位客人完全冷靜不下來了,除了友愛青年和瘦削的中年男人是沉默的,剩下的兩位開始拼命解釋自己,但是他們似乎也知道可能性渺茫,因為他們的語調裡已經有了絕望——那種當人們知道自己在劫難逃的時候,會出現的絕望。像是努力去說服别人,但更像在努力說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