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少爺……”
顫抖的童音響起,小厮不過十二三歲模樣,渾身抖的像篩糠,粗布衣領還沾着新蹭的血垢,“饒、饒了小的吧……”
他因恐懼而大睜的眼眸中,倒映出沈千劫的模樣:大紅中衣半敞,心口爬滿蛛網般的黑紋,發梢垂落的金扣綴着截指骨——
正是沈千劫生父的拇指關節。
“過來。”沈千劫的聲音裹着蜜糖般的黏膩。
小厮不敢不聽他的話,低着頭一邊發抖,一邊手掌撐地、膝行至他面前。
“怕我?”沈千劫伸手挑起小厮下巴,逼他與自己對望。
小厮喉頭顫動,冷汗浸透了後背。
他看見少爺的腥紅廣袖滑落,露出小臂盤結的紫黑血管,那些凸起的紋路正随着呼吸詭谲蠕動。
“小、小的不敢……”
“說謊。”沈千劫忽然笑出聲,腐爛的香氣混着血腥撲面而來。
他指尖撫過小厮顫動的喉頭,“你聞聞這滿院的味兒,像不像三伏天漚爛的牲口棚?”
小厮胃部劇烈抽搐,卻不敢嘔。
昨日他親眼看見,就在這裡,少爺剁下二管家的頭。
沈千劫正覺得無趣,想要給這小厮一個痛快的時候,腰間劍穗忽然微微震動。
他垂下眼,看見劍穗裡纏繞的幾縷銀絲,似乎和什麼正在共鳴,泛起螢火般的微光。
“你祖上是不是有個女子……”沈千劫忽然俯身,幾乎貼上小厮鼻尖,“名叫宋蓉?”
小厮聽到這個名字,頭腦中一片茫然。
不知是禍是福,亦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罷了。”
沈千劫松開小厮,眉目間竟露出懷念之色,“你不過是凡胎,家生子又不設祠堂族譜,出了三代便未必記得先祖名諱。”
“但你體内,确是有她的血脈。”
小厮聽的雲裡霧裡,伏跪在地讷讷不敢言。
“抖什麼,膽子這樣小。”
沈千劫看見小厮眼裡的恐懼,嗤笑一聲。
他從袖中摸出個鎏金嵌玉的妝奁,扔進小厮懷裡,“打開看看,賞你的。”
玉雕牡丹的棱角硌得小厮手臂發疼,他抖着手打開妝奁。
腐臭的房間霎時溢滿珠光,最上層躺着串南海鲛珠項鍊,十八顆龍眼大的明珠泛着月暈般的柔光,每粒表面都浮着天然雲紋。
貴重的貓眼石足有二三十顆,寶石瞳孔狀的光帶随角度變幻,恍若無數隻窺視的眼睛。
底下滿滿的金瓜子裡面,壓着對翡翠耳珰,水頭極足的帝王綠雕成合歡花。
“出山門往東走,永遠别再回九嶷。”
沈千劫見小厮關上妝奁,開口道:“這些東西足夠你娶妻生子,逍遙一輩子。”
如蒙恩赦,小厮抱着妝奁,連滾帶爬沖向月洞門。
沈千劫看他身影跌跌撞撞消失在殘破的朱漆大門外,咧開嘴笑了一下,“好孩子,去吧。”
撫摸着劍穗上的銀絲,沈千劫轉身走向祠堂。
推門的刹那,三百盞長明燈齊齊爆出綠焰——
每盞燈芯都纏繞着沈家嫡系的頭蓋骨,他親手将堂兄們的魂魄煉成燈油。
供桌上沈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早被劈成柴薪,此刻正堆在角落煨着個青銅鼎,鼎中翻湧着接續他經脈的紫河車湯藥。
“林霜……”他在青銅鼎對面坐下,自語道,“你倒是比我想的難殺。”
沈千劫指尖撫過青銅鼎邊緣時,湯藥突然沸騰如煮。
腐肉與藥香交織的濁氣中,他左手尾戒迸出暗紅血光,戒面饕餮紋竟開始緩緩蠕動。
“那是你沒用。”
沙啞嗓音裹着金屬刮擦般的刺響,在祠堂四壁撞出重重回音。
湯藥表面浮出張扭曲面孔,暗金豎瞳正透過沸騰的血沫注視着他。
沈千劫和那張面孔對望,嗤笑一聲,“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您被七十二峰鎮壓了幾千年,不也動彈不得?”
尾戒驟然發燙,魔神虛影在湯藥表面扭曲成九頭蛇狀,“隻要你解開七十二峰靈脈禁制,本座就能脫困而出,待本座重臨世間——”
蛇信般的熱霧舔過沈千劫面頰,将他眉間朱砂映的氤氲缥缈,“屆時你想将仇人煉成劍傀,還是吊在滄溟峰頂剝皮抽魂,都由得你。”
“如何?”
“尊上莫急。”沈千劫伸指,在鼎沿畫出七十二峰地脈圖,“七十二峰靈脈環環相扣,破禁需先斷滄溟主峰的地脈龍首——”
“需耐心等到仙門大比,各峰精銳齊聚問道崖,才是動手的好時機。”
得到還算滿意的回答,青銅鼎慢慢沉寂下去,唯有魔瞳仍在尾戒深處閃爍。
“善。”
“事成之後,江少麟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