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似乎想觸碰林霜的臉，卻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最終隻是緊緊攥成了拳頭。

林霜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江元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低聲道：“……好久不見。”

兩人相對而立，海風卷起他們的衣角，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

“江元！”一個洪亮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林霜轉頭，看見一個身材魁梧的老者大步走來。

老者約莫六十歲，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铄，一雙眼睛銳利如鷹。

他穿着海龍幫的黑色長袍，腰間挂着一把鑲金嵌玉的彎刀，氣勢逼人。

海龍幫幫主，龍嘯。

江元立刻收斂情緒，恭敬地行禮：“義父。”

龍嘯拍了拍江元的肩膀，目光卻落在林霜身上：“這位是？”

江元沉默了一瞬，道：“……林霜。”

他沒有說更多，但龍嘯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兩人關系匪淺。

他哈哈一笑：“原來是珍珠島的林先生，久仰大名！”

林霜拱手行禮：“龍幫主親自前來救援，珍珠島上下感激不盡。”

龍嘯擺擺手：“不必客氣！江元這小子聽說珍珠島被圍，急得跟什麼似的，非要我帶人過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江元一眼，“我這義子，平日裡冷靜得很，難得見他這麼着急。”

江元的耳根微微泛紅，卻繃着臉沒說話。

林霜輕笑，适時轉移話題：“龍幫主遠道而來，不如上島歇息，讓我們略盡地主之誼。”

龍嘯爽朗一笑：“好！正好我也餓了！”

……

珍珠島的中央空地上，篝火熊熊燃燒。

漁民們搬出珍藏的美酒，女人們端上剛烤好的海魚和腌制的貝肉，孩子們跑來跑去，歡聲笑語不斷。

這是勝利的慶功宴，也是歡迎海龍幫的接風宴。

林霜坐在主桌，身旁是江元和龍嘯，對面則是陳海和阿浪。

酒過三巡，陳海已經喝得滿臉通紅，舉着酒碗對龍嘯道：“龍幫主，今日多虧你們及時趕到，否則珍珠島危矣！我敬您一碗！”

龍嘯豪邁地一飲而盡，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漬：“陳島主客氣了！海龍幫和珍珠島同氣連枝，互相照應是應該的！”

他頓了頓，突然壓低聲音，“不過，城主他睚眦必報，絕不會善罷甘休。”

陳海臉色一沉：“那又如何？珍珠島不怕他！”

龍嘯搖頭：“硬拼不是辦法。依我看，你們不如暫時撤到海龍幫的地盤，避避風頭。”

陳海猶豫了，轉頭看向林霜：“林先生，你覺得呢？”

林霜沉吟片刻，道：“龍幫主說得有理。城主這次吃了虧，下次再來，必定準備更充分。”

他看向江元，“你們那邊安全嗎？”

江元點頭：“海龍幫的總舵在迷霧海域，官船進不去。”

他的聲音很穩，但林霜還是敏銳地注意到，當提到“安全”二字時，江元的眼神微微黯了一下。

林霜突然想起什麼，輕聲問：“小吉呢？”

江元的身體猛地僵住。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酒碗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良久，他才低聲道：“沒了。”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仿佛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林霜的心狠狠一揪。

他記得那個安靜瘦弱的少年，像隻怯生生的小動物。

“什麼時候的事？”他輕聲問。

江元的聲音沙啞：“逃出來的第三天。”

他沒說細節，但林霜已經明白了。

江小吉先天心疾，逃亡途中缺醫少藥，再加上驚吓過度……

林霜沉默片刻，伸手覆在江元的手背上。

江元的手很涼，卻在觸碰的瞬間微微顫抖。

“節哀。”林霜低聲道。

江元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恢複了平靜。

他反手握住林霜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讓人疼痛，卻又很快松開。

“我沒事。”他說。

龍嘯适時地打破了沉重的氣氛，舉碗笑道：“來！喝酒！今日不醉不歸！”

陳海立刻附和：“對！喝酒！慶祝我們打跑了狗官！”

宴席的氣氛重新熱鬧起來。

阿浪湊到林霜身邊，小聲道：“林先生，那個江大哥……是你朋友嗎？”

林霜看了一眼正在和龍嘯說話的江元，輕聲道：“嗯，是很好的朋友。”

阿浪眨了眨眼，突然狡黠一笑：“隻是朋友？”

林霜挑眉：“不然呢？”

阿浪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林霜搖頭失笑，擡頭時，卻對上了江元的目光。

篝火熊熊燃燒着，火光在江元的眼中跳動，像是燃燒的星辰。

林霜舉起酒碗，沖他微微一笑。

江元也舉起碗，一飲而盡。

宴席散後，衆人各自回房休息。

林霜站在海邊，望着月光下的海浪出神。

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江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夜裡風大，怎麼不回去？”

林霜沒有回頭，輕聲道：“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