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市的夜晚永遠是喧嚣的。富人區的缤紛燈火将漆黑的天幕映出恍如白晝的色澤;高腳水晶杯清脆碰撞;四溢的香槟酒、紅葡萄酒、朗姆酒在悠揚的弦樂中氤氲出醉人的芬芳;女士旋轉舞步時飛揚的裙擺和男士轉身時飄起的燕尾服尾部暈染大面積絢爛的顔色;低語、輕笑、談樂,帶着歡愉和悠閑的聲音從香槟塔下穿過華貴的花園,掠過寬敞幹淨的街道,彌散在鮮豔的車流中。貧民區的生活在夜晚到來時才剛開始:竊賊無聲潛入目标的庭院中,撬鎖、翻窗,然後取走首飾盒中的珠寶和皮夾中的現金;靈活的小偷故意行走在熱鬧的道路上,假借人潮抽出口袋中的零錢夾,或是拽走手腕上的腕表和手镯;狹窄的小巷中,持槍的劫匪在威脅一對夫婦,勒令她們交出全部的鈔票和首飾;伎人抹上豔麗的口紅和眼影,站在街道旁吸煙和等待;瘦骨嶙峋的乞丐蹲坐在牆角,偶爾睜開布滿褶皺的眼睛,宛如樹皮的皮膚在昏暗中失去幹癟的輪廓,顯得柔和;孩子們從地下室和地鐵站中鑽出來,效仿着成年人,依靠偷竊為生。
這裡的一切都矛盾又和諧,像将兩塊截然不同的拼圖強行組合在一起,一塊用廉價的厚紙闆、泛花的色塊、有刺鼻氣味的塑料薄膜和強烈的恨意構成,另一塊拼圖則是用高檔昂貴的象牙雕刻而成,精緻的花紋和潤澤的打磨抛光彰顯着濃厚的愛意。
這裡是欲望之城、物欲被急劇放大又滿足的璀璨之城,這裡也是罪惡之都、擠滿爛人和白骨的爛泥灘。這裡是哥譚市。這裡是解不開的繩結,也是撲不滅的野火,灼灼燎過心間的原野。
冰山餐廳屋頂上,攪局者安靜地凝視着内部的景象。
今晚是紅頭罩和企鵝人的談判,她們剛剛寒暄過,走到桌前坐下,盤子還是空蕩的,前菜還沒有來得及呈上。
有隻手突然落在她的肩膀上,攪局者險些跳起,但對方沉穩地将她按住,壓低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你不應該插手這件事。”
攪局者轉頭,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金色眼睛緊盯着她。
她重複了第二遍那句話:“你不應該插手這件事。”
“你是誰?”攪局者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這也不是你該插手的事情,我不想再次重複了。”金色眼睛的女人略微皺眉。
“你是紅頭罩的人——”
攪局者的話戛然而止,克拉普西迅捷出手,扣住她的手腕,在攪局者下意識掙脫時借力将她甩到地面上,以膝蓋按住她的後腰。
“等一下!”攪局者試圖再和這位她從未見過、似乎是紅頭罩下屬的人再說幾句話。
克拉普西敲暈了攪局者,用繩子将她仔細捆好,稍作思索後,又給她注射了一管麻醉劑,将徹底昏迷的她放在一處較為安全的地帶,随後回到原本的觀測位置,低頭凝望着室内的情形。
克拉普西正在冰山餐廳外的某處看着這裡,紅頭罩在處理盤子中的魚塊時想,喪鐘也在某個位置等待時機到來的時刻。
企鵝人在虛情假意地向他介紹着冰山餐廳内部飼養的魚群和不時走過的企鵝,紅頭罩近乎憐憫和耐心地聽着他的最終遺言,思索着應該把“我是哥譚市唯一一個在餐廳中養企鵝的人”還是“餐廳的魚很不錯”中的哪一句話刻在奧斯瓦爾德的墓碑上。
滾燙的子彈撕裂和睦的帷幕,打碎玻璃、穿透企鵝人的太陽穴、揚起溫熱的血和粉白的腦漿。